安娜唇瓣微动,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视线一黑。
蓝芩悦的手覆上了安娜的眼睛,她的睫毛翕动,不再多言,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掌心传来陌生的触感,轻飘飘的,像小猫在挠痒,蓝芩悦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笑意。
不过片刻,她的耳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安娜一向睡眠质量好的让人羡慕。她这才放下手,摘下面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的身体很柔软,体温也比常人低很多,抱起来就像一款大号的洋娃娃。蓝芩悦好像就突然理解了叶归寻老妈子的心理,这孩子送到别人身边太容易被欺负了,懂得珍惜的才能感受到她的美好。
也不知道以后是谁有福气能娶她回家。
——
翌日清晨。
一辆辆马车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入江南,宛若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层层叠叠的乌云,照进了绝望的人间。
陈太守收到消息,早早守在门前,恭候转运使的到来,他见到马车先是一喜,当见到只有三辆马车,而且运载的都是一个个闭合的木箱时,他神色一怔。
上万余人,赈灾物资就三辆马车?但不管内心怎么想,陈太守还是面上不动声色,堆着满脸的笑,向马车上身着绿色官服的男子作揖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此次江南赈灾的粮食与银两,可都在马车上了?”
男子牵着马绳,嗤笑一声:“粮食?一粒米也没有!全都用于春日宴酿酒了!临都的细粮,岂是给你们这些下官贱民用的?”
陈太守笑容一僵,他近乎是讨好般地开口:“转运使大人,这当中定有什么误会,江南一万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
“那就去临安,陛下为迎新年,特意建造酒池,大办灯会与平民同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太守,轻蔑一笑,“醉死在美梦之中,也比饿死街头好,吾皇仁慈,还不快谢恩。”
陈太守闻言心顿时凉了一截,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叩头谢恩。
负责运输银两的官员把所有的箱子卸在江南太守府前便浩浩荡荡地走了,陈太守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丘的箱子,他低下头看看账单,又看看少的可怜的银两,良久无言。
张碧负责府内事务以及安置流民,自然也是起了大早,她见到太守府前堆满的箱子,内心窃喜,念着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笑容怎么也掩盖不住。
“陈太守,这是朝廷运输来赈灾的物资吗?”张碧问道。
“是。”陈太守不喜反忧,愁容满面,他不过而立之年,却在经过这次疫病后两鬓苍苍,已经有未老先衰之相。
“陈太守何故哀叹?”张碧不解地道。
“朝廷给江南赈灾的银子原先有十万两银子,转交到转运使身上时,只有一万两银子。转运使原出身贵族,本就是纨绔子弟,路上舟车劳顿,便在沿途游玩,寻欢作乐,以抚恤他的手下,又花费了二千两银子,所以物资才会晚到。”陈太守说到后边时已经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同时内心蔓延出无尽的绝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北齐灭亡了九年,这九年来,无数南齐人遥望中原,思念着故国,盼望南齐的统治者有一天能带领他们重回故里。尽管江南良田沃美,风景宜人,临安空前繁荣,但他也不例外,思念着他回不去的故乡。陈太守觉得,这一天,他是看不到了。
陈太守倏地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陈太守?陈太守!”
……
平日里安娜和蓝芩悦都是卯时起身,今天却是一个比一个晚,直到辰时的尾巴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可能这段时日里是真的累坏了。
蓝芩悦小心翼翼松开手,将她的手枕在耳边,生怕自己动作重把人给吵醒了。她替安娜拉上被子,神色是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她随手点了一支安神香,穿上外衣,戴上面具便走出房门。
蓝芩悦一出门便见到了缩在角落里蹲蘑菇的张碧,张碧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蹬蹬蹬地上来,怒气冲冲地告状:“门……小姐,您看看这门外,您看看!”
蓝芩悦岿然不动,神色冷淡地开口:“说吧,朝廷赈灾的物资还剩多少?”
这件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连安娜都能一眼看穿的事,她亲自带了多年,手把手教导的张碧在物资到达江南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稳不住气地骂爹骂娘。
蓝芩悦实在很失望,同时深深地为天医门的未来感到担忧。
“不到一万两白银。”张碧气焰消下去一半,“太守被气的吐血三尺,偏偏我们还要安慰,朝廷送的粮食到了,我们很快就能吃饱饭了,我呸!那帮臭当官的,天天在外逍遥作乐,一场皇家的春日宴能饿死江南万余名百姓,他们的心是人肉做的吗……”
“打住。”蓝芩悦没听完便打断,“南齐冗官冗员,政治风气一直如此,层层剥削下来还有万两银子算是恩施了。”
“天医门人力物力花费在赈灾甚多,朝廷那些给了点碎银子就当打发要饭的糊弄我们,天医门就心甘情愿地就吃下这哑巴亏吗?”张碧忿忿不平地道,一脸的苦大愁深。
“我心里有数。”蓝芩悦不想多说,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蓝大夫,太守有请。”一位侍女向蓝芩悦行礼,恭敬地道。
蓝芩悦顿下脚步:“我正好有事要与太守商量,带路吧。”
侍女把蓝芩悦带到前厅,她向蓝芩悦欠了欠身,便退下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