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低着头,柔亮的发丝垂在脸侧。
语气很恼,但因为音量放得很轻,几乎像在自言自语,“小孩子那么危险的情况,你愿意冒险接了就已经很好了,他不仅不领情,还又骂人又动手的,他凭什么啊。”
同样是认真工作,其他行业受了气还能关门谢客,一走了之。
但医生就不行。
被泼了水就已经够让人恼火了,结果水都没擦干就要往上冲,拼尽全力去救这种人渣的孩子。
小孩子当然是无辜的,但她就是替裴知鹤觉得委屈。
裴知鹤眼底带着笑意,没想到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从这件事里出来,跟她解释。
“当时小病患一进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孩子父母有点接受不了,情绪有些激动也能理解。”
“至于对我动手,主要是家属有点缺乏医学常识,比起科学还是愿意相信经验,再加上孩子爸爸应该是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受不了有人站在妻子一边跟他唱反调,一下子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江乔抿了抿唇,脸别过去看着车窗外的路灯,火气压了半天还是没压住。
又转过身来,杏眼湿漉漉的,“他控制不好情绪,对自己的家人不负责就算了,还要对我的家人辱骂动手?”
“裴老师是人间菩萨,我不是,你能理解我不能理解,我就是受不了有人这么对你。”
因为不常说重话,她即便是气急了,语气里的委屈还是多过泼辣。
凶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更像是小动物生闷气,呲出尖尖牙齿也像在撒娇。
“要是见了就不能不救,那咱们就想办法别见了,”江乔嘴里念念有词,认真帮他想着办法,“以后你远远看见这种家属就赶紧绕路,行吗。”
说半天,江乔也没听见他再有回应。
禁不住直直地看过去,与他的眸光对上。
她气得要掉眼泪,裴知鹤的心情却反常地好,扬起的唇角一直没下来,漆黑的眸子柔亮,像月光下的镜湖。
裴知鹤看着她笑,“只要进了这一行,基本逃不掉这种事,就连苏院士也遇上过不知多少次。”
“我有分寸,真有危险的时候会躲开,今天这样的也不会往心里去。”
他自己是这么说。
连李鲤也说,裴老师遇见的这种纠纷多了去了,根本不会在意。
江乔憋着一口气,拼命让自己的声音不抖,“可是我在乎啊。”
“下午你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下,我呼吸都差点停了,”她眼眶红红的,“这次没事,那下次呢,你救了那么多人,能让你自己在遇上危险的时候多一条命吗?”
“裴知鹤,你本来就比我大七岁了,能不能想想办法活久一点啊。”
少女的语气认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脱口的却是这种小孩子似的无赖发言。
裴知鹤把手里的纸杯放进驾驶座旁边的杯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想笑,又笑不出来。
手底的发丝触感柔滑,隐约传来干净柔软的发香。
他忍不住地自嘲,觉得自己都快到三十岁了,还是拧巴得要命。
以前江乔只把他当哥哥,当好心长辈的时候,他做梦都想被她关心。
但现在她真的如他所愿,哭着数落他的不是了,他又忍不住地自责,觉得自己实在是罪恶深重。
“我保证,下次一定注意,好不好?”他牵过她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地晃了晃。
江乔不说话,白皙的鼻翼不住地翕动,还没从那阵情绪中缓过劲儿来。
裴知鹤轻笑一声,俯下身子看着她的脸,跟哄小孩似的开条件,“明天平安夜,我查完房之后开始连休三天,带你出去玩。”
江乔樱色的唇抿得水亮,斜了眼过来,软乎乎的,“去哪?”
“季安家在京郊新开了一家马场,”裴知鹤道,“舒家有投资入股,明天第一天内部试营业,人应该不多,带你去骑骑马散散心。”
“想去吗?”
两人算是出了国才正式确立的关系。
在此之前,裴知鹤带她出去玩的记忆几乎没有。
有也都是乌泱泱一群人,要么是那时候还太小,旁边吊儿郎当站着一个高中生裴云骁。
要么就是医生们团建,烤肉八卦热火朝天,只有在帐篷里,才能勉强有点二人空间。
江乔稍微想象了一下和裴知鹤出去约会,他一身马术服利落英俊的样子,还是没经得住诱惑。
索性一咬牙道,“去。”
“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好好遵守,不许只是随口一说,下次又忘了。”
裴知鹤抬高她的手,在她泛粉的指尖上吻了吻,“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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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家里的床太舒服,也许是起床更早的男人帮她把手机静音了,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江乔定了一大早的闹钟,结果又一觉睡到九点。
裴知鹤给她留了纸条,说十一点回来接她。
压纸条的小碟子里放了块红茶司康,金色的小叉子纤细闪亮,尾端戴了只迷你尺寸的小圣诞帽。
毛线织的,颜色正又可爱,是他们一起在柏林圣诞集市淘的小东西。
旁边还有张很精致的圣诞贺卡。
【宝贝:圣诞快乐。
记得看倒数日历,
查收最后一天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