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工作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赫尔曼教授。
出言鼓励过年轻且毫无经验的她能做好即兴同传,带头给她鼓过掌,最后还交换过名片。
这样的大恩人,她自然是不敢忘。
一下子的反应不过来,主要是因为这次再见他,对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西装革履,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高冷严肃的医学泰斗。
北欧人都高,赫尔曼也不例外。
一身驼色的长风衣,戗驳领一侧没整理好,胡乱塞在围巾和单肩包背带下面。
六十岁左右的男人,灰白的卷发在风里晃晃荡荡,气质像爱因斯坦扮鬼脸拍下的那张著名旧照,自由而散漫。
赫尔曼手里原本夹了根未燃尽的烟,看了眼江乔之后,和着一团雪,捻在了手心的餐巾纸里。
红亮的火星熄了,他包好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朝她笑了笑:“刚刚看到像是江小姐的背影,我还没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
江乔也客气笑一下:“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您。”
“在找什么?我可以带你去,”赫尔曼看了她一会,像是很感慨地叹了口气,“从这里看见你,我总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要不是知鹤已经从我这里离开很多年了,还以为你是来找他。”
江乔听懂了。
那天的论坛结束后,裴知鹤应该已经和他说了和自己的夫妻关系。
德国人天生距离感强,如果只是昔日下属身边的普通工作人员,他就算性子再和善,也不过只会打个招呼,断不会说这么多。
江乔抿了抿唇,很难为情地接下这份好意:“我……想去后花园,跟着导航转了好几圈还是没到,可能真得麻烦您带路。”
赫尔曼挥手:“正好我下午有节课取消了,只要江小姐需要,一整个下午我都能作陪。”
比起她刚出门时,雪下得小了许多。
江乔以前听过一句话,下雪不冷化雪冷。
初冬的柏林,大雪连绵了近十天,还远未到喘一口气,让雪肆意融化的时候。
像是美图相机里的滤镜效果,看上去很有冬天的氛围,冷倒真的算不上太冷。
她跟在赫尔曼身边慢慢走,很快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老修道院的花园面积不算大。
中央是一座仿罗马式的喷泉,周围的蔷薇华墙早已枯萎,只剩沿途的一片橡木长椅,让她能勉强想象一下夏日里的景象。
江乔不好主动向赫尔曼道别,只能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
没有她想找的人。
冬日里的花园,除了高处的杉树和松木,几乎没有什么称得上是遮蔽物的植被,想要找个人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裴知鹤好像真的不在这里。
赫尔曼却误解了她抬头的意思,本来站定的步子又抬起,领着她向喷泉的方向走。
那一片高大的驼色自顾自地向前走。
话头倒是热络,打都打不住,像个尽职尽责的当地导游:
“我们院的山寨喷泉,仿的意大利那座特莱维许愿池,建成之后几乎每个学生都来抛过硬币许愿。”
“我都怀疑是校董穷疯了的阴谋,连许愿方式都抄的那帮意大利人,非要扔三枚硬币才算全套,每天不知道从池子里能捞出多少钱。”
赫尔曼摊了摊手,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他转过头,想再对江乔吐槽两句,就看见得意门生的新婚太太怔在原地。
墨玉般的长发塞在围巾里,像蓬松柔软的水母,小脸被风冻得红红的。
赫尔曼看这么大的女孩就像看孙女,一下子就起了玩心,眯起湛蓝色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知鹤当年许了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