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宋府中的下人们都没了精气神,无他,实在是这府中乌云漫天,家主宋卓脸色铁青,从花园走过,水池旁的蛤蟆都不敢叫唤了,就算是一向笑意盈盈的主母钟氏,脸色叶憔悴不少,看着少了几分精气神。
“那个逆子还没吃饭?”宋住一把扯过宋知行房中的小厮,厉声道。
在朝堂上谁人不怕宋太傅,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小厮平日里与他隔着八丈远都战战兢兢,更别提现在领口就被他攥在手心里。
“回老爷,公子在书房中,送进去的吃食丝毫未动。”
宋卓一把放开小厮,行至门前,抬手欲一把将门推开,可想起北疆之事就西藏心中烦闷。
一边的小厮见状也顾不得对宋卓的恐惧,忙上劝说道:“老爷,公子已经在里面饿了两日了,他那身子大病初愈,不知能不能受得住啊!”毕竟自家公子已经在书房中饿了整整两日,这府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父子两个这是互相较劲呢!
自家公子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不愿意服软,那老爷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推门进去服个软也不栓什么大事吧?
宋卓瞥了眼一边的小厮,眼中似有责备,小厮一个激灵,退到一旁,不再出声。
宋卓心中恼火,为何要他服软,自己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为何就不能是里面那个逆子服软?
饿了两日。
宋卓再三斟酌,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到大犯过最大的错,无非是小时候不知事顶撞自己,然后自己将自己关了起来,可那次也不过是半日,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钟氏站在院中,远远朝宋卓望去,前些日子还态度强硬的人不住的在书房外徘徊,钟氏苦笑一声摇摇头,不过是饿了几天就这般舍不得,还嚷嚷着动家法?
钟氏对宋知行倒是不太担心,宋卓关心则乱,可钟氏看得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是万万不会饿着自己的,不说旁人,就是自己的女儿皎皎,也是会给他送上吃食的,至于江家那个,想来这些天,也是来过的。
钟氏已经看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是他的嫡子真的非江家之子不可,就真的成全他们又如何?只是自己的儿子不到北疆去,怎么都行。
那北疆是什么地方?自己放在家中娇生惯养长大的儿子,怎么能跟着别人到那种地方?
不提仕途,北疆那地方离京都甚远,去了那里就是土皇帝,这么久了,为什么没人请缨?自然是因为北疆常年黄沙漫天,早年有位年轻的将军,打了胜仗,不免多喝了几杯,醉倒在路边,一夜之间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几月后,他的尸骨才从黄沙钟露出,竟是被黄沙埋在了下面。
钟氏走上前去,与宋卓两两相望。
“要不你与行儿各退一步。”钟氏将两边的下人尽数打发,拍拍宋卓的肩膀道。
各退一步,如何各退一步。
宋卓攥紧手,他自然是知晓钟氏的意思,他对二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宋知行也不能去北疆。
宋卓冲钟氏安抚的笑笑,道:“你以为你的儿子真的要去北疆啊,我是关心则乱,可是还没有老糊涂。”
连沈叙这些小辈都能看清的东西,宋卓又怎么看不明白,想明白后,他也就没那么生气了,毕竟自己的儿子没变,没有因为与那江家子有了情爱,就什么都忘了,枉宋家为他铺路。
在最初从景元帝口中知晓,江家嫡子对他的儿子有所图谋的时候,他是震怒的,这京都中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难不成都入不了那江迁的眼?偏偏盯上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只是江迁的一厢情愿后,江醇还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上了家法后,宋卓便没那么恼怒了,情之一字谁又说的准呢?
江迁被打的半死,还是没有松口,而自己的儿子,自己从小就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孩子,为江家子那份赤诚打动,怕是也正常,若那江家的,是女子,这门亲事宋卓是满意的,可偏偏两家都是男子!现在说的好听,若是日后变心呢?
两个男子,日后连个孩子都留不下,还不是说分开,就分开?
钟氏一愣,转眼间也反应过来,她释然一笑,转头看向宋卓:“那你想怎么办?”
宋卓眼中闪过深思,似是犹豫已久又下定决心,他拍拍钟氏的肩膀,道:“你在外面等我。”
咯吱——
宋知行原本闭着眼,听门自外面推开,缓缓睁开眼来,唇角的笑意不下。
宋卓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宋知行跪在坐垫上,仰起头望着他,脸上尽是得逞的神色。
“父亲,行儿一直在等你。”
闻言宋卓只觉得火大,等他?是在等他么?那是在等他妥协。
自己两天两夜没有睡好,担心眼前这个逆子吃不着,睡的冷,可是看他这副模样,红光满面,哪里有一点儿饿了两天的模样。
“看来行儿这两天过的不错。”宋卓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宋知行脸上挂着笑,“念着父亲,过的不算好。”
宋卓眉头一蹙,宋知行的手边还放着连云斋的糕点,是谁送的不言而喻。那一瞬,他心头一暗。
他总算是明白一句话,若是你不给你家的大白菜花钱,外面有的是人愿意给他花钱。自己只不过是与自家嫡子闹了几天别扭,那江家子就来钻空子?
许是宋卓的目光太过炽热,宋知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而一笑道:“父亲,那是皎皎派人送来的,今日江小将军还未到,儿子跟他说想吃景圣楼的莲花羹,他去买了。”
宋卓指尖颤抖,气急反笑道:“没想到我宋府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宋知行不语,只是平静的望着宋卓,一双带笑饿眸子中,尽是势在必得。
宋卓抿抿唇,神色紧绷,他该想到的,眼前这个嫡子,相貌上更肖他的母亲,可是性子与手段上,与自己倒是有七八分相像,他想到的,抑或是下定决心去做的,就没有不成的事。
他与江迁的事,就算现在他阻止,日后呢?现在自己的儿子羽翼未丰,自己可以制衡他,来日呢?来日谁又能制衡他?
想到此处,宋卓并未恼怒,更多的是释然,他看着眼前的嫡子,宋知行的眼中似乎有光,正眼巴巴的看着宋卓,这使得宋卓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来,他从未见过自家嫡子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副神色来。
像是有了心爱的东西,求着父亲将东西赏给他。
“行儿,你可想明白了,你与他,可都是男子。”
宋知行垂下眸子,一脸正色道:“父亲,行儿做的所有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路的,我要曾想过,这一世我与他彼此相安无事,各自娶妻,可行儿觉得,那不是行儿想要的。行儿是也是心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