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花神节,恰好是雨季。
如同有人捅破了天,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涉县没有一方地界是爽利的。连绵的阴雨,将沈府的每一块青石板路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不知沈元从哪里听说了沈修之整日睡在书房的消息。
于是,他便拉着沈修之指责了一顿,还命人到后院传话:命令沈修之与鹿苓同睡一屋,不得分房而眠。
如此一来,鹿苓和沈修之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不过沈修之的作息出奇规律——戌时睡觉、卯时醒来。
相反鹿苓便随意许多,她常常趁沈修之睡着后,偷偷在屏风后面点上一支蜡烛,借着烛光翻看话本子,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
试问哪家新妇可以如此自在?
还得靠沈修之有个“命中带煞”的灾星光环在身上,以致于沈元取消了沈府每日晨昏定省的礼节。
再者,沈修之的住处位于沈府后院的偏僻处,平日里丫鬟和小厮大多是在前院忙活,后院就显得清净许多。
除非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事情,前院派人过来传话。
那些丫鬟小厮们也只是站在院外通报一声,生怕被沈修之身上的邪煞之气沾染了霉运。
这日鹿苓照常从地铺上醒来,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着屋里的床榻看去,果然空无一人。
鹿苓推开房门,只见沈修之和如意一前一后站在院子里。
沈修之正躬身在花圃里挖着花苗,如意则站在他身侧,为其打着伞遮雨。
只是连绵的雨滴打落在油纸伞上,水流顺着伞架凝聚而下,两人的衣衫皆被淋湿了一大片。
鹿苓见状转身回屋里又取了一把伞。
她执伞缓缓走到院中,于沈修之身边蹲了下来。
只见他上个月种下的花种子已经长出了嫩芽,那黄豆大小的芽儿尖在湿润的泥土里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
“雨下的这么大,这些花苗恐怕熬不到这场雨结束,就全部被淹死了吧?”
沈修之的动作兀然一顿,说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它们的命数。”
说完,沈修之拿着除草的工具将叶片蔫萎的花苗连根拔起,扔在了一旁的篮筐子里。
鹿苓托着腮,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养植花卉,需要时不时地清理坏苗。若坏苗烂在泥里,也会污染土质……”
鹿苓听完沈修之的解答,确实觉得稀奇,“这阴雨天气本就不适合养植花卉,你只顾着拔掉坏苗,却不知这些好苗也在淋着雨。”
沈修之淡淡地说道,“好苗坏苗都一样,既然已经快活不成了,那就该给新的种子腾位置。”
鹿苓闻言一愣,垂首不语。
不知道是和沈修之待在一起久了之后,鹿苓的心思变得敏感了许多——觉得沈修之这番话似乎有深层的含义。
良久,鹿苓缓缓开口道:“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趁着下雨天把好苗挖出来,暂时移栽到花盆内,放到屋子里养;等天晴的时候再移栽回院子里。这样虽然费些力气,但是好歹也可以保下刚发芽的苗。”
“这些种子从生根到发芽也耗费了你不少精力,你真心舍得一根一根把它们都拔了吗?”
沈修之闻言有些愣怔,他停下手头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看向鹿苓。
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沈修之正想回话,只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守门的小四猛地推开了院门,朝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二公子、二少夫人,老爷找你们两人去祠堂行庙见礼。”
天上落下来的雨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朦胧幕布,叫人看不清院内院外两拨人脸上的神情。
天气阴冷,沈府家中的祠堂修在西南方位。
鹿苓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朱砂、香烛的味道,步入内堂之后,果然看到了老熟人——来沈府第二天见到的那位江湖术士。
屋内仅有几盏烛灯照明,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出祠堂正中央的金丝楠木祭台,祭台上摆放着沈氏家祖牌位。
祠堂里仅有沈元和江湖术士两人。
见鹿苓和沈修之进来之后,沈元便让两人跪在祭台前的蒲团上。
“今天韩夫人怎么不在?” 鹿苓凑在沈修之耳边轻声问道。
“她恐怕是无颜来宗祠。”沈修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鹿苓眸光微闪,觉得沈修之似乎话中有话、藏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