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们怎么了?”
“怎么了?”佩德罗挑起眉毛,夸张地叫道,“你不觉得这个阵容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吗?”
“第一,我不怎么来音乐节。第二,我不怎么听这些英语流行音乐。所以……”道格拉斯摇摇头,“我不觉得。”
“你不听……”
佩德罗一时语塞。
“好吧,老大。我理解你不听马丁-盖瑞斯或者爱莉安娜-格兰德,但是马上要上场的这些人你总听过吧?”
“听倒是听过。”道格拉斯皱起鼻子,再次把脑袋摇晃了起来,“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不然呢?我是听着尤金妮亚-莱昂和维姬-卡尔长大的。这帮黑鬼算得了什么?他们只会创作关于枪支和婊子的垃圾音乐而已。”
“这就是我不得不反对你的地方了,老大。每个拉丁裔孩子都是在这些匪帮的狗屁东西浸淫下长大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一点。”说到这里,佩德罗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有节奏地念起了唱词。
“da,da,da,da,da……it‘sthemotherfuckin‘d-o-double-g。”
“da,da,da,da,da……youknowi‘mmobbin‘withthee。”团伙里马上有人接上了下一句。
随后,就是众人异口同声喊出的那句响亮口号。
“,motherfucker!”
“啊哈哈哈,对的,对的。”佩德罗很满意他带起来的这轮齐唱,“你看,老板。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我们都曾经在某个朋友的家里放过这些歌,跟随着它们翩翩起舞,试图让看上的小妞儿那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回家……它们代表着最美好的时光,不是吗?”
“最美好的交配时光还差不多。”
嘴上依然说着嫌弃的话语,但语气明显软化了许多。青春期的荷尔蒙驱动着他们,用这些音乐在街头巷尾、派对聚会上寻找快感,那些充满力量和欲望的节奏早已刻进了他们的血脉里。道格拉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这些音乐,曾经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它们是世界各地成长于1990年代的,往昔的青葱岁月随着时光长河匆匆流去,现在只剩下记忆的断壁残垣,每天埋头苦干,屏息前进,只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的人们,共同的记忆结晶。
“老板,你说我们当年在这些歌里找乐子,现在为什么不能呢?”佩德罗抬头看着道格拉斯,眼神涣散,口齿不清,但依然洋洋洒洒地发表着长篇大论,“就一晚,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做回我们以前那些鲁莽的混蛋。就一晚,我们不用再操心房租。就一晚,我们可以听听这些黑鬼的歌,并记住我们为什么把美国视为天堂、迪斯尼乐园。”
道格拉斯轻哼了一声,但没再反驳。相反,他拿起刚放下的那瓶百威淡啤,又仰头了一大口。
“好吧,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他终于松口,“但别忘了,我们还是要工作。保持低调,不要让事情闹大。”
佩德罗一脸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刚刚赢了一场辩论赛。他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朝道格拉斯示意:“这才对嘛,老大!”
“arriba!”
“arriba!”
墨西哥风情十足的叫喊,吸引了周遭观众的注意,他们纷纷将视线转移过来,发现是穿着安保背心的工作人员在狂欢之后,都报以掌声、口哨和欢呼,并且高举起手中的红色塑料杯,加入了又一波欢庆的浪潮。
这一次,佩德罗终于探明了全场大合唱的肇源。
因为那个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的人,正是他自己。
“california!”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迅速引发了全场观众的热烈回应。
只需要一个单词,五个音符,便能让所有人心领神会,齐声复诵。
“knowshowtoparty!”
佩德罗起头的这首《californialove》,是由和已故传奇说唱歌手2pac合作创作的单曲。于1995年发布的它,迅速成为了西海岸嘻哈文化的象征性作品之一,也成为了人们提起西海岸说唱音乐,会马上想起的“国歌”。
“加利福尼亚,知道如何派对!”
“加利福尼亚,知道如何派对!”
“在这座名叫洛杉矶的城市。”
“在这个名叫瓦茨的快乐老镇。”
“在这片名叫康普顿的社区。”
“我们一起摇摆,尽情摇摆……”
是前奏,是副歌,也是嘻哈音乐历史上最伟大的hook。简单的十二小节,朴实无华的文字,却记载了流行音乐历史和美国黑人文化史的又一座丰碑。
如静谧水池里荡漾开来的悠扬波纹,亦如汹涌海面上氤氲而生的完美风暴,每一句歌词,都能让狂欢的范围再扩大一倍。
第一遍合唱还没有结束,全场七万五千人的嘴里,便只余下了这同一段旋律。
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关注,也从来没有引领过这种风潮的小佩德罗,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推动下,已近是赤红了双眼。他的脖颈间布满青筋,用尽全身气力,像托举奥林匹克的奖杯一样,将手中的百威啤酒高举到空中,准备把这段副歌,再唱一次。
但就在第一个音节即将脱口而出的档口,佩德罗突然听到了环绕全场的阵列音响里传出的,带着合成器电子音效的原声。
“califonialove——”
原本就仰起脑袋的他,连忙将目光从身前火辣妖娆,离他越来越近的比基尼女郎身上移开,转到了斜前方的主舞台上。
兴奋而得意的笑容瞬间凝滞,原本涣散的瞳孔也急速收缩,重新聚焦。
这一瞬间,佩德罗只有一个想法。
见鬼了。
因为,站在漆黑一片的主舞台上,只有一盏聚光灯笼罩全身,正在向全场观众高声呐喊的,正是赤裸着精瘦的上半身,红头巾扎得精神干练的2pac。
原本应该死在二十年前初秋拉斯维加斯街头的他,又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