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姆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连长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因为光是听描述他就觉得惊心动魄,换做他遇上了相同的事情,恐怕已经吓尿了,至少也会躲在床底下不敢动弹。
他完全想不出什么样的神经才能如此冷静的处理这一切,那些带刺的木头残片光是看看就觉得疼,这还要从肉里面拔出来,啧!
马克西姆打了个冷颤,万分敬佩地看着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此时这位连长还是笑嘻嘻地望着他,就好像受伤的是别人。
这时马克西姆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赶紧组织好语言汇报了一边,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听完之后,叹了口气道:“该死的,我这里哪有人?告诉老伊利亚,继续坚持,我设法找营长想想办法吧!不过暂时只能靠我们自己,你听听其他方向的炮击也是震天动地,估计到处都吃紧。”
正说话间,刚刚平息了没几分钟的轰轰声又一次炸响,随着一阵阵或尖锐或沉闷的呼啸声,阵地上响起了老兵嘶声力竭地呼喊声:
“炮击!隐蔽!”
轰!轰!轰!
震天的巨响让马克西姆比兔子的动作都要快,他手脚并用躲在了墙角,抱着头捂着耳朵不住发抖。
咚!咚!咚!
已经坍塌半边的连部又连遭重击,实心弹在墙壁上穿了四五个窟窿,一枚已经有些变形的炮弹“蹦蹦跳跳”地滚到了马克西姆面前,上面还嗖嗖地冒着热气,看上去还烫手嗫!
幸运的是这几枚炮弹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只有司务长被飞溅的碎石头擦破了额角。
“先生们,这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有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屋子的部下像耗子一样四散逃命他还觉得挺有趣似的。
“几枚实心弹而已。当年我们可以是要迎着弹雨密集冲锋的,那时候可没有墙壁帮你们挡炮弹!”
马克西姆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画面,迎着这种炮弹的洗礼冲锋?还要排成密集队形,那一发炮弹不是要打穿一串人吗?
只要回想起被跑单爆头的瓦西里,马克西姆就不由自主地打冷颤,靠血肉之躯抗衡这些大铁球真的好吗?
他看了看连长,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咧嘴冲他笑了笑,甚至伸手放在耳边,仿佛这猛烈的炮击声让他陶醉。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跟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就砸了过来,不断地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就像有一群巨人轮着锤子在砸墙。
墙壁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到最后整撞房子就像惊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马克西姆怕急了,他怀疑这屋子随时都可能塌方将他活埋。他真想立刻撒腿就逃到外面去,只不过连长依然镇定自若地在那数炮击声,每数一下他就笑一声就跟个疯子似的。
司务长和其他人也紧紧地趴在地上,灰尘下雨一样落个不停,不一会儿就将屋子里所有人都弄得灰头土脸。
马克西姆也不例外,随着墙壁摇晃得越来越剧烈,他愈发地想要逃出房子,就在他即将忍耐不住时,大门外轰的一声爆响!
透过房门马克西姆看到了一个火球,然后烟尘翻滚着就涌进了屋子里,灼热的气流洗刷了屋内的一切,夹杂着硫磺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再然后,又是轰的一声,然后灼热的气浪又一次涌了进来,烟雾带着灰尘排山倒海地一遍遍冲刷他,他怀疑就算没有被炮击打死他也会被烟雾给呛死,现在他就快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二轮炮击终于再次告一段落,马克西姆一边咳嗽一边挥舞着双臂驱散面前的烟尘,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屋内的情况。
大门和窗户已经不翼而飞,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大家伙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头发上、脸上、军服上甚至眼窝鼻孔和耳朵里都是灰尘。
连长列夫康斯坦丁诺维奇还是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只是他看上去就像个烧炭翁,全身又是灰又是碳,他摇了摇头灰尘就簌簌地落下来。
“该死的,我昨天才洗的澡,还有我的新军服全毁了!”
连长的镇定让马克西姆稍微安心了一点,他打算乘着炮击的间歇赶紧返回自己的阵地,也不知道老伊利亚那边怎么样了,但愿他们没事吧。
刚走出连部,马克西姆又被吓了一跳,在门口的台阶上横着半具破碎的尸体,看打扮是个土耳其男子,他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肠子摊了一地,血污在灰尘中四处横流。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对发生的一切感到震惊,大概他没有意料到联军的炮火不光没能拯救他,反而让他送了性命。
马克西姆不敢多看,他扭过头匆匆离开,只不过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类似的尸体,有土耳其人还有他的袍泽,有老人更有孩子,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大片哭声,不难想象联军这次猛烈的炮击造成了多大的伤亡。
当马克西姆艰难地爬回自己的阵地时,他又一次迷茫了,因为那一片已经没有一幢完整的建筑里,所有的窝棚都消失了,房屋也全都只剩下残垣断壁,甚至连一面完整的墙壁都找不出来。
“伊利亚?”
“米哈伊尔?”
“帕维尔?”
“你们在哪?”
这一片空旷的地域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回答,也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马克西姆试图仔细分辨出原本驻守的房屋的位置,但在一片千篇一律的废墟当中,这么做是徒劳的。
他高声呼叫。翻遍了每一堵破墙,查看了每一根梁木,甚至掀开了瓦砾和石头,试图找到人类的踪迹。
但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一点儿呼救的声音,除了尸体就是破碎的尸体,茫然无措的他呆呆地坐在一堵破墙后面,抱着自己的步枪又一次呆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