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慢悠悠的走向海边,沐浴在黄昏下,像是散着光,银白的发丝上镀了层淡淡的金色。
柳青山半撑起身子,喉咙间干涸无比,他哑着声,放大了声音:“你会一直不停的走下去吗?”
白驹闻声,没有回头,没有止步,他走向海里,他的回答随着湿润的海风拂来:“随心吧!”
白驹就这样没入浪花中不见了。
柳青山收回视线,他手臂一软,又躺了下来,他阖上眼,心道这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又这么如风吹散般的离去。
应该是他给的药丸起了作用,浑身痛得没那么彻底了。他翻过身侧睡,怀里紧紧抱着那把刀。
或许等到醒来,一切就没有那么糟了。
可往事的梦魇却不愿饶恕,它躲在阴暗处,一点一点啃噬他的灵魂,让他重温那循环无端的痛楚。
柳青山折陷在阴暗的沼泽,无声的挣扎着,沼泽里的魔爪拉拉着的不断下沉,哀鸣声压抑声嚎叫声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耳膜,都在控诉着他做下的一切罪孽。
那是昔日的伙伴,他死不瞑目,“柳青山,你怎么能背叛殿下?!”
那是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为什么要我死?!我做错了什么——”
那是乌涣,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柳青山,今日起,我为尊你为奴。”“杀了他们……”
那是长相冷峻的大叔,他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柔和的,“柳青山,活下去。”
情景再次转换,他倒在尸骸之上,他身下躺着的尸体都出自他手,他抓着骨鞭,眼底竟有了丝茫然无措,他并不明白这般杀戮的缘由,
血腥气横冲直撞,刺激着神经。血尸抓上他的脚踝,将他生生拉扯下来,他混入尸体里,麻木的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们疯癫的怪笑道:“桀桀骜……柳青山,你该死!——”。
柳青山被埋在最底下,动弹不得,陷入了无际黑暗之中。就在他要彻底闭上眼时,腰侧沉默已久的的大刀“嗡”的一下白光大震,汹涌灵力强行震散了这个梦境,一瞬间,四周的景象开始坍塌,分崩离析。
柳青山猛的一震,恢复了意识,睁眼看见熟悉的天空,碧空如洗,风轻云净。他从这梦魇里醒来,是几日后的事情了,不过他的身体明显的好转。
柳青山盘腿而坐,他垂着头,抱着这古朴熟悉的大刀慢慢的摩挲着,马哥,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仔细一算算,他已经意义上的活了四次,上辈子是人,第二次便是成了鬼,第三次便成了魔,如今的第四次,又是马哥为他换来的。
柳青山握刀的手又紧了紧,马哥总是在保护着他,无论何时。这把刀和它的主人一样,缄默无言,却又无比的可靠,只要他在,就不会担心一切。
柳青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这条命是马哥给的,他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白驹拍拍膝盖站起身来,踮脚用力伸了一个懒腰。此时海平面上燃起了一片红,他懒懒地道:“柳青山,睁眼看看这世界吧,他所希望的,是要你替他好好活着。”
那个他,不言而喻。柳青山的手不可控制的按上心脏的位置,明明都是鬼了,没了心跳,却依旧感到致命的疼痛,密密的如针刺。
向晚孤烟起,飞云黯淡夕阳斜。柳青山独行了几十里的路,前方便是点点村落。
“大黄,你倒是快一点啊!”柳青山身后传来稚童的嬉戏声。
“汪汪汪——”
扎着羊角辫的幼童欢快的举着风车从柳青山身旁跑过,柳青山下意识将斗篷边沿往下压了压,侧着身防止与那幼童接触。
紧跟在幼童身后的大黄狗欢快的撒开腿跟上,经过柳青山的那一瞬,警惕的回过头望了一望。
或许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吧。柳青山心道。
他停下脚步,这就样看着这一孩一犬走远。远处的炊烟下,孩童扑进了一个妇人的怀里,伴着余辉,相依而行。
黄昏举起袅袅烟火,平凡人的生活在此刻却令他眼羡不已,心里空得厉害,他们都有家,一个可归的地方。
如今的他如同一个破碎的空壳,除了壳,便空空如也。他是孤魂野鬼,没有心跳,不知疼痛,永远陷入在无边的迷茫之中,世界之大却无他的容身之所,更可悲的是,孑然一身连影子也不曾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