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二十三岁那年夏天,爸爸告诉他,妈妈要带着弟弟回来了。
整整一天,楚平都处在恍惚中。
从离开后就鲜少再见过的妈妈和弟弟要回来了,他茫然的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态来迎接他们。
他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桀骜不驯的一张脸上,第一次有了无措的神情。
哭哭笑笑的过了一整天,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表情来面对即将回来的家人。
晚上,他叫上江海去了海边。
他们在海边的烧烤摊上,串没吃多少,啤酒喝了差不多三箱。
喝到最后,江海率先投降了,他趴在沙滩椅上哼哼唧唧。
“不喝了,真的不喝了,光是跑厕所,腿都快跑断了。”
江海不喝,楚平就自己喝,喝到最后,他也觉得自己的胃快被啤酒撑破。
听着唰唰的海浪声,看着漆黑的海平面,楚平想,是不能再喝了,如果自己因为喝啤酒撑死了,还怎么跟妈妈一起生活?
他大着舌头冲趴在沙滩椅上的江海笑,他说:“江海,我妈和宁宁要回来了。”
江海眨巴着那双栗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缓缓问:“回来还走吗?”
楚平的笑容更灿烂了,他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使劲儿的摇头,“不走了,回来就不走了,江海,我又有妈妈了。”
江海直直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楚平的错觉,他觉得远离灯光的江海眼中也有着亮晶晶的水润。
那家伙跟着他一起笑,“要是我爸也能回来就好了。”
楚平拿毛豆扔他,“这能一样吗,我妈还活的好好的,你爸他是病逝的,你说要怎么回来?”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的妈妈在打算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病了,这两年一直都在偷偷的治疗,这些他一直都不知道。
他以为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他以为他跟妈妈有余生所有的时间可以用来相处,用来弥补中间那七八年的空缺。
笃定了妈妈不会再走后,他没有再珍惜这两年的时光,他天天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在一起,从没有好好在家里陪妈妈哪怕一天。
他总觉得人生路还很长,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跟妈妈在一起。
他会娶一个家人都喜欢的妻子,他还会生两个可爱的孩子,然后,把妈妈接到家里帮他们小两口带孩子。
他出门前能看到妈妈,他回到家还能看到妈妈。
妈妈说过的,她说她喜欢小孩子,想看着他赶快娶妻生子,她还能帮着带几年,享几年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谁不是一匹自由自在的烈马,怎肯因为家里人的一句话而套上名为围城的枷锁呢?
楚平也一样。
现在来不及了,老天没有给他足够娶妻生子的时间。
一切都成了妄想。
死神在悄悄逼近,他的镰刀磨的又快又锋利,他光明正大站在那儿,就等着手起刀落,收割的那一刻。
每个人或许都想象过死亡,又有很多人说不畏惧死亡。
死亡距离自己很远的时候谁都不怕的,可是现在,楚平真的意识到跟妈妈相处的时间正在做着倒计时的时候,他绷不住了。
那种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的仓促感,让他茫然无措无能为力,除了悔恨再剩不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