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还有力气,多跳跳吧,两个小时,媳妇儿不会被人拐跑,孩子也不会变成女娃娃,晚点回去,不会有事的。”
数学老师双手插在兜里,撂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在老地方等你。”
他没给王青军回答的机会。
王青军思索了半晌,最终再年轻一次的愿望压过了回家照顾孩子的想法。
反正家里……还有个老娘们儿呢。
男人嘛,总得有点自由的时间,不可能完全被束缚在家庭之中。
王青军自认为已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和父亲了,他也需要娱乐一次。
于是他去了。
他带上了那条许久没穿,已经压的有些褶皱的喇叭裤,在舞厅门口与数学老师会了面。
二人相视一笑,像以前那样,自信地走入舞厅。
“老王,给他们展现一下你的舞姿!”
“三十的人,叫什么老王?”
“哈哈哈!老大不小了,你班上那些学生,还一口一个老王老王的,互相之间叫人也带个‘老’字,还有什么什么‘爷’的,我看你是不太懂啊。”
“不懂不懂,老了!”
“老个屁!跳舞!”
那一天,王青军重新回到了二十岁,沉浸在音乐和舞步之中。
他甚至看见了自己的学生,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和两人隔着舞池远远相望,却谁都没有出声叫对方的名字,而是给了对方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哈,那种年轻时候,兄弟之间的默契又回来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很会跳舞,很快就成为了舞池中的主角,接受着一众人的欢呼和拥簇,就连数学老师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去舞厅的人都自愧不如,最后沦为舞池中的配角。
王青军发现,自己确实还如同数学老师说的那样,还可以算是年轻,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跳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的四肢逐渐没了力气,跳不动了,虽然还有力气,但真的跟不上一旁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节奏了。
的确,再不跳,来不及了。
“怎么样,爽吧?”
看着在舞厅外蹲着的王青军,数学老师咯咯笑了两声,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爽。”
王青军开朗地笑了一声。
“下次还来?”
“……或许吧。”
王青军还是犹豫了。
他很想恢复以前的作息,每周五放学后都来舞厅潇洒一番,这的确是难得的乐事,但是他现在毕竟有了家庭,家里有个娃,事情多的很。
这种狂欢只适合偶尔,如果成为常态……
“青军!”
王青军忽然听到了一声焦急的呼喊声,那声音中夹杂着怨气和怒气,但还有一种如释重负。
王青军抬头看去,发现那是自己的邻居。
他的邻居是一对比自己和妻子要大上好几岁的夫妇,来人便是其中的夫人。
“怎么了?”
“你家孩子发高烧,你女人送他去医院的时候,被车撞了,你快去看看吧!”
孩子的病总是说来就来,有时候一场小病就会夺取人的生命,又或者让人留下残疾。
所以他的妻子很急很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早早夭折的孩子一样。
平常,这种情况应该是王青军背着孩子,骑着自行车去几公里外的县医院,但是今天,王青军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家,就连那辆自行车也被王青军骑走。
所以她只能抱着孩子徒步往医院赶。
或许是太急了,她还没有离开家门几步,便在横穿马路的时候叫车撞了。
那个时候,这种小县城里没有那种轿车,有的,也只是运货的大卡车。
和坚硬的钢铁比起来,血肉和骨头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了,尤其是孩子的。
卡车的车速并不快,因此王青军的妻子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她怀中的孩子,却没能活下来。
王青军缓缓在角落蹲下,将手中的空汽水瓶放在墙边,表情略微显得有些痛苦。
好久没有回想起这些事情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周围的人只会让他胸闷气短,鼓点和舞步只会让他呼吸急促。
他扔掉了那条该死的裤子,再也没和数学老师说过话。
但其实他知道,那不是数学老师的错,那是他自己的错。
或许那是神明对他的惩罚,那天之后,他觉醒了,一路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但他并不开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普通人,开一家饭馆,在医院旁边。
不隔马路的那种。
这时,这间屋子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门外的人用王青军记忆中那种夹杂着怨气和怒气,以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说道:
“有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