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娘靠在谭优优的肩膀上,哭了好大一会。等她止住哭声,才慢慢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出来。
原来,孔大娘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六十。而她的儿子,孔大哥却是一个极其孝顺的人。他想要好好的给他的娘亲,过个大寿,邀上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一下。
于是,从来没有出去做过工的他,也跟着同村的人,一起去狮驼城,找活干。
这一去就是半月有余。并且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让人捎回来过。
而同村一起去的人,也是一样。没有一个人回来传递消息,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孔大娘给谭优优讲的时候,街坊邻居又出来了好几个,大家围着谭优优,七嘴八舌的诉说着。
这个老婆婆,是她儿子也没有回来;那个小媳妇,是她丈夫没有回来。大家说着说着,就情绪激动起来,又开始哭哭啼啼的。
潘小安离着稍远的地方,守着羊群。他看着谭优优,觉得这个女孩真不错。她竟然能够,有如此的耐心,去倾听别人的苦难与牢骚。
过了一会,这些人终于停下了诉说。谭优优招了招手,让潘小安把羊赶过来。
她给每家的妇人都送了一只羊,并且答应,等到明天自己进城以后,会帮她们找一找的。
这一晚,潘小安和谭优优,就住宿在孔大娘家里。
待到天明,谭优优起来以后,就叫上潘小安一起赶着羊群,向城中进发。而这时的羊,已经较来时,少去了一半。
“她们都是苦命人,并没有谋生的手段,日子过得很清苦。”谭优优主动解释道。
潘小安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真的,要去帮她们找人吗?”
谭优优沉默着没有回答,“等进了城,我们就分开吧。我还有事情要办,你想要做什么,就赶快去做吧。”
潘小安知道她,并不想让自己,参与这里的事情,就点了点头。
走了有三四十里地,终于看见城邦。巨石垒起来的高大城墙,威严壮丽。高大的城门上,镶着金色的门钉。城门青石上,有三个鎏金大字:狮驼城。
狮驼城上有一只巨大的金雕雕塑。金雕俯瞰着城池,姿态雄伟,睥睨天下。
城门下有八个守城的兵丁,这些兵丁全部都长了一副鸟的模样,妖里妖气的,看不出是什么鸟。
等着进城的人很多,但却拥挤在城门口不得进入。
谭优优走到兵丁面前,和他们交流着什么。不一会,她指了指羊群和潘小安。
那兵丁伸出三个手指,但谭优优却只伸出一根。最后经过讨价还价,还是留下了两只羊,才得以入城。
潘小安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想要进城的人,都挤在门前不得进入;也才明白,为什么谭优优,不舍得给潘小安杀羊。
好不容易来到城内。城内却并不繁华。比起外面城墙的雄伟壮丽,里面的街道,破烂不堪。人们不是形色匆匆,就是衣衫褴褛。
一只巨大的金雕,在城市上空盘旋,既像是在巡视,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走过几条街,潘小安感觉应该是到了城市中心。这里的建筑高大,这里的人穿着华丽。但奇怪的是,很多人都剃光了头发。
谭优优赶着羊群,来到一个特别华丽的城堡。这城堡甚是宏达,红色的圆顶,白色的围墙。
潘小安抬头看着城堡上的金字,“雷音寺”,难不成这是一间寺庙吗?
不一会,一个穿着白色袍服,红色袈裟的和尚,走了出来。这也验证了潘小安的猜测:果然是一间寺庙。
那和尚叫来一个小沙弥,清点了谭优优带来的羊群。得到准确数目后,和尚就带着谭优优进到寺内。
寺庙门廊下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泥塑胚胎。这两个泥塑长相并不相同。左边的这一个怒目圆睁,呲牙咧嘴,看着很是凶恶。
右边的这一个,腰直背立,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这两个泥塑只看表面,都还没有完工。左边那一个,一点金漆只是涂到鞋面。而右边这一个,已经涂到眉眼处,只剩下前额和头顶没有涂。
那和尚甚是不耐烦,把谭优优领进庙内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
过了一小会,那个小沙弥端着一个红色的木盘,木盘之上还有一个黑碗和一把小木刷。
小沙弥把木盘交给谭优优之后,就站在一旁。谭优优看了一眼,黑碗中的那一点金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次羊少了很多,能够换这一点金漆已属难得。”她想了想,觉得碗里的金漆,实在太少。
她又把潘小安给她的那一锭金,拿出来交给小沙弥。
小沙弥接过金子,就急匆匆的去了。而谭优优则端着黑碗,拿起木刷,站到右边的泥塑旁。
“韦郎,我又来看你了。”她轻轻的念叨了这一句,便用木刷沾上金漆,往泥塑上刷去。
“一刷,韦郎早日达成心愿。”
“二刷,今生早点相见。”
“三刷,前生有缘,今生还。”
“四刷,……”黑碗里的金漆已经没有了,这时候小沙弥,刚好又端来一小碗。但这金漆依旧少的可怜。
谭优优没有继续说话,豆大的泪珠却滴到了碗里。她用手背轻轻擦拭了腮边泪。
“五刷,得君一滴水,妾将眼泪还。”刷这一下的时候,潘小安恍惚觉得这泥塑似乎动了一下。
“六刷,君心似铁坚,妾心如丝软。”
“七刷,君自去天涯,妾身守你边。”
“八刷,相思苦无尽,日夜煎熬难。”
“九刷,比翼双飞鸟,逍遥天地间。”
谭优优说完,用手轻轻抚摸着泥塑的脸,温柔的拭去它脸上的灰尘。“韦郎,韦郎,韦郎,你好狠的心哦。”
虽然潘小安离她很远,但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的伤心。这是等了多久,盼了多久,爱了多久,又付出了多久呢?
这一个泥塑胚胎,要用多少金漆才能刷完。这些金漆,要用多少羊群才能换来。这些羊群,要用多少时日才能养成。这些时日,要用多少泪水才能填满?
“何必如此情深,真的值得吗?”
潘小安不忍,不想,不愿在看。他走出雷音寺,在这城市没有方向,缓慢的走着,这一刻他觉得心里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