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玄寻了张就近的椅子坐下,并未回答。
“父亲,您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吗?还是说,父亲想要打掉这个孩子?”明景坐到父亲对面。
他搞不清如今沉默的父亲是怎么想的。
“景儿。”明玄突然站起来,“陪为父去一趟祠堂。”
明景虽不知父亲意欲何为,跟着一起去。
走在前面的明玄,也不知是怎么了。从长廊下台阶时,一个不小心差点绊倒。
“父亲。”
还好跟在身后明景及时扶住,扶到旁边的栏杆坐下。
“有些恍惚了。”明玄拍了拍额头,“是有些恍惚了。”坐下后呼吸也渐渐缓和下来。
“父亲,你是要打掉那个孩子是吗?”父亲有多看重期望这个孩子,明景是知道的。可事情如此,谁都不愿。
明玄点点头,“嗯。”他不会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所谓孩子,就杀害姣姣。
“打掉也好,打掉也好。”明景倒也理解,必然是完全为父亲着想的,“那父亲休了姨母吗?或是娶个妾。”
女子有七出之条,无子便是其中之一。
“放肆!”本来明玄还平和,听到这句话一声厉呵,“荒唐。”
明景被呵得愣了一下,父亲很少这样对他,除非是学业上不专心。“可父亲你也听到了,葛大夫说姨母是不可能会怀孕了。”
“景儿,你怎会这样想?”
“父亲要打掉这个孩子,而且姨母以后都不能再怀孕。父亲,父亲你这一脉便绝后了啊。”明景自然是要以明家,以父亲为重。
至于姨母,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敬长辈,也不是亲生母亲。
“夫人是个人,不是个装孩子的容器。不是把孩子取出来之后就可以砸碎,不是因为一个孩子就要被休掉。”
明玄方才还不曾如何,却被景儿这两句话气得够呛,“为父所有期待欣喜,皆因那是夫人和我的孩子。换了谁,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父亲”
“景儿,你与我不同。”他不是不懂景儿的心,所以只是气却不曾真的往心里去。明玄叹了口气,“这些年,为父从未对你缺过一分关心爱护。你青松一般拔高,长得那么大,正直勇敢。但为父不同”欲言又止。
幼时兄长才名远扬,父母对兄长多偏爱。但兄长对他极好,虽然心里难过但也不曾怨恨,而后兄长死了,没人再疼爱他了。
明玄那时也才十三岁,带着两个孩子远逃他乡。从此他就是个大人,明玄没当过孩子就是个大人了。
父母不曾给他疼爱,他却一直在给景儿慈爱。周旋皇帝,庇护羽翼下的人,完成兄长夙愿。
他从来都是在给,在掏出去。他的心空得掏无可掏了,可是夫人来了。那种从小在父母慈爱里长起来的孩子,身上充满着他向往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明玄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影子,攀附在夫人身上贪婪的汲取夫人身上那种活泼和爱意。这样他的心才不会这样空。
所以,明玄能理解宁安郡主所想,因为他们二人都是一样的,都想从夫人身上吸取那种他们没有的东西。
他可以不要孩子,但不能没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