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做表情都显得很吃力,我知道她是想冲我们微笑,想让我们别伤心。
“阿愁……别……难过……外婆……很……开……开心”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这事落泪,胡乱抹去眼泪,我强颜欢笑“外婆放心,阿愁不会哭,没事的,咱们回家”
原定的计划不止如此,可她真的扛不住了。
她点点头。
我们订了回贵阳的机票。
不同于北方干燥的刺骨寒冷,贵阳这边空气弥漫清冷的水汽,我很不喜欢这座城市的冬天。
在车库取到车,将外婆抱上车之后,我心急如焚启动了车子。
就在十分钟前,她一阵咳喘呕吐了不少黑血,已经皮包骨的她一直含糊不清说疼,还说很困想睡觉。
“外婆,您别睡,咱们马上到家了”
小青和林清浅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和她聊天说话,不敢让她真合上眼,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将会是永别。
我给李叔拨通了电话,我们去三亚之后,我给他们订了机票回家。
“喂小江,情况怎么样了?”
我哽咽道“外婆,可能……不行了”
“哎”
一声沉重叹息,随后李叔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李叔挂断了电话,我一路疾驰。
我知道他是准备去着手准备丧葬事宜,在农村白事不请自来,十里八乡的亲朋邻居都会来帮忙,李叔经常帮人张罗办酒席,在村里组织红白喜事是比较有威信的。
冬天天黑得早,今天花了五个小时才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将车停好,急忙打开车门。
这里离我家已经不远,我已经看见有不少邻居在我家坐着。
“外婆,醒醒?”
我抓着她的手,她没有任何回应,我心痛的无以复加,仍不死心的叫唤。
她眼睛终于艰难的睁开一条缝,却说不出话来,嘴唇颤动着如同呓语。
“外婆,我背您好不好?就像小时候您背我和小青一样”
她眼角有泪水流淌,我知道她不是害怕死亡,她只是放不下我们兄妹。
我蹲下身,小青和林清浅强忍住泪水将她扶起趴在我背上。
不知老天是不是为了应景,此时天空飘落着白色棉絮,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提前了许多。
我背着她走在前面,小青她们捂着嘴巴不哭出来,跟在我身边,我家门前已经有人迎来。
才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却像是我怎么也走不完的苦难人生。
我看见家门口搭起的帐篷,三间房子中间那间厨房早已被乡亲们腾空,两张长凳上放着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
它像是一个黑洞,吞噬着我的幸福和希望,连带给我无限光明的外婆也无法逃脱。
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鼻子酸酸的抽泣着。
“外婆……下雪了……咱们去堆雪人好不好?就像小时候您教我们堆的那种,插上一根胡萝卜,再给它围上一条围巾,可喜庆了”
她的手揪着我的衣服,言语上没有回应,头枕在我脖子上,我能感受到炽热的泪滴,仿佛一百摄氏度的开水般滚烫。
“您是不是觉得阿愁太幼稚了所以才不说话?阿愁不是小孩子了,可厉害了,现在都算有钱人了,咱们去囤点年货好不好?去买很多好吃的,再买很多新衣服”
“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是拖油瓶,所以您不理我了?”
“才不会呢……您最疼我了”
我自言自语,心在剧烈疼痛,快要窒息。
她的手臂在此刻终于无力垂下,我颤抖的说不出话来,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像极了没人要的小孩。
前来帮忙的邻居接过她的遗体,我身后的小青和林清浅也再无法压制汹涌的悲伤,失声痛哭。
三声炮仗巨响,向十里八乡宣告了一条生命的结束,也是提醒我,从此阴阳两隔,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小青哭的声嘶力竭,而我此刻悲伤之后,竟有些麻木和呆滞。
小青扑进我的怀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哥,我们没有家了”
我又再次落泪。
是的,我们没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