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戴的这顶小檐口的帽子，是秦峥去买的。
她头上受伤，做手术的时候就把头发剃光了，头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光秃秃的脑袋上包着白纱布就很难看。
她本来是想用头巾包一下的，不过秦峥直接给她买了这么一顶帽子。
苏挽不是不识货的，当即就倒吸一口气：“这个是华侨商店的货吧？”
华侨商店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的，必须要有外汇券和单位介绍信才可以！
她见到过戴这种款式帽子的女人，要么是外宾，要么是从事外事职业的，她们职业要求，需要穿着体面精致。
可是这样一顶帽子，给她戴，多少就不合适了吧？
秦峥翘起嘴角一笑：“你还挺有眼力。”
见她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并不敢戴上，就接过来，轻手轻脚地给她戴好，温声道，“我认识个朋友，他能弄到外汇券，让他帮忙买的。
既然华侨商店能卖，就没什么问题，放心戴吧，再说这个是黑色，颜色很低调，不打眼的。”
苏挽往窗户玻璃上照了照，确实觉得很好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而且正好就遮住了她此刻很丑的头顶，于是就没摘下来：“买了多少钱，回头我还给你。”
秦峥没搭理她，拎上东西就走了。
此刻，他们走过弄堂，走进天井，恰好就遇上了要往外去的苏慧珠。
这个时候是中午，上班的都回来吃饭休息了，苏慧珠做好了饭，想起今天有新鲜的卤猪头肉，就准备去买点回来给秦明华吃。
迎面看见苏挽，她一下子居然没认出来，好半晌才道：“哎哟，囡囡回来啦！”
然后就看见了她头上的小檐口的帽子，手里拎着的一个袋子，以及秦峥手里的大包小包。
目光有些复杂，居然半晌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自从进了门，秦峥就松开了扶着苏挽的手。
苏挽喊了一声：“姑妈。”
苏慧珠就瞬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表情不对劲了，眼神不对劲了，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囡囡！侬叫我啥？”
苏挽笑了笑，眼睛笔直地看着她，不闪不避，态度不卑不亢：
“姑妈，我爸爸和你是堂兄妹的关系，这几天我在医院里仔细想了想，以前是我不懂事，瞎叫称呼，现在应该改正回来。”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她都很感激，也会回报，如果没有那桩婚约，叫她妈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她确实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可偏偏梗着一个婚约在，这声妈，她是无论如何叫不出来的。
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没有七情六欲，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对这些事无所谓不在乎完全麻木的苏挽了。
苏慧珠倒吸一口凉气，她一辈子厉害惯了的，当即火气就冒到了头顶，想手指戳到她的脸上把她骂个狗血淋头，让街坊邻居们看看，这个死丫头是个白眼狼。
可是，她对上了苏挽的眼神，那眼神里平静无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蕴含着一股子无穷的压力。
也或者是她本身心虚，就这么静静地被盯了几秒钟，她居然就真的一个字都没骂出口。
骂人教训人是要讲气场情绪和时机的，那一瞬间她没能发挥出来，也就只能憋憋屈屈地憋着了。
她脸极臭，没搭理她，径自走出了门。
急吼吼走了一段路，她脑子里想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