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转回头，看向最高的那个位置。
九十年流年似水，挽不住指间烟云，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结丹修士，当年的人，都成了枯骨一堆，黄土一抔。
“我遇到过她……”她轻声道，“不过，已经故去了。”
陌天俊看向陌天歌，说道：“人有生老病死，我活了这么久，已是满足了，但是这些陌家子孙……天歌，我知道，你们修仙的人，要什么灵根，有了灵根，才有修仙的机缘。我今日厚着脸皮求一求你，我们陌家子孙如果有这个灵根，还请你给他们一些机缘。”
村的东头，零星地分布着几间屋子，河水蜿蜒而过，炊烟袅袅。
坚硬的玉牌有如雾气，她从中捏出了一枚玉简，而玉牌完好无损。
按这小老儿的称呼，她应该比他大了两辈才是，大伯公也是大了两辈的称呼，难道她这一辈的陌家人还有活着的？
陌天歌深深吸一口气。天俊……比她还大上两岁吧？她如今已是九十八了，天俊应该是一百岁，居然还活着？
陌天歌踩着踏云靴，低头望着下面的小镇。
她看到村东头的那个带着小院的屋子，粉刷一新，屋瓦明亮，有妇人在院中洒扫——她自然不认识。
她走过村间小路，走过九十年的年华，当年那个瘦瘦弱弱、与这些村人并无区别的小女孩，已变成了一个气度风华的结丹修士。
人老了说话就慢，陌天俊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已是累到了，那青年连忙起来扶住他。
她沉吟了一下，轻轻抬手，玉牌凭空飞来，落入手中。
她轻叹一声，闭上眼。
陌天歌顿了顿，侧过视线：“你怎知道？”
“大伯公，”陌一甲激动的声音传来，“这里，二姑婆就在这里。”
“信儿！”陌天俊喝了一声，虽然他已老了，声音嘶哑了，却还有威信在，这青年立刻不敢再说了。
她心中默念，露出微笑，轻轻一挥衣袖，牌位上的灰尘顿去，而后将牌位收进乾坤袋中。
陌天歌没有解释。让他这样以为也好，他已经这样老了，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何必再让他伤心一回？
那个时候，她还没确定父亲的死讯，所以只有母亲孤零零的一个灵位，这些年，只怕也无人拜祭。
村西仍然耸立着那座祠堂，虽有翻新的痕迹，墙面仍然陈旧了许多。她举步，忍不住想去看看，那里是不是还有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一间窄小的藏书间。
陌天歌眉头微微蹙起：“你知道我是谁？”
她推开了祠堂大堂的门。
这个禁制非常精巧，若非她对阵法十分精通，又看过陌瑶卿的手记，只怕到了如今这修为，也很难一眼就看透，只当这是一块寻常的有灵气的玉而已。
看到她进村，许多村人从屋里跑出来，指指点点，可却没有勇气上前。
听得这话，陌天俊还未说话，那一直扶着他的青年忽地跪下来：“太姑祖，既然您已是神仙，请您救救太爷爷吧，太爷爷他……”
当年，他们还都是孩子，他总是喜欢欺负这个妹妹，总爱揪她的辫子。后来长大了些，才知道对这个妹妹也应该关爱一些，可没多久，她就走了，一去不回。
“太爷爷，太爷爷来了。”人群中起了骚动。
仙凡有别，太上忘情，她已不会纠缠于往事，可看到童年的痕迹，仍然掩不住心底淡淡的悲伤。
“天俊，你还好吗？”望着眼前这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者，陌天歌逸出一声叹息，这次回到俗世，当真没想到还会碰到熟人，还以为九十年过去，人间已是沧海桑田了。
陌天歌微微一笑：“是，我如今修道有成，已有神仙之能。”
这只是晋国连城下属的一个小村，全村只有三四百口人，在俗世中再普通不过。
可这里，对于她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他抹掉眼泪，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天巧……天巧她也去了你们的世界，你可知道……”
人群被排开，一个颤巍巍鸡皮鹤发老得几乎走不动的老头子被扶了进来。看到他走过来，所有人都恭敬地退开。
“我……很好，活到一百岁，很好……很好……”陌天俊颤抖着去抹自己的眼泪，“人老了，就是……容易激动。”
听得此话，这人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你……”
陌天歌望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轻声开口：“你……是天俊？”
“太姑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