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神色透着几分失落,“那你现在一定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吧?”
江黎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丹朱刚想说话,骨外的隋教授带着几位住院医刚好来查房。
隋教授同样是一位母亲,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所以她很能理解丹朱现在的感受。
她接过护士递过的消毒剂,在手掌里轻轻擦了下,便径直来到了丹朱的面前。
“忍着点,触诊的时候会很疼。”
丹朱认得隋教授,当初丹朱的父亲,便是请隋教授来帮她看病,对方也是第一个提出来要给她截肢的人。
丹朱眼里满是希冀的望着隋教授,问道:“医生,我的病一定要截肢不可嘛?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
隋教授的话如同当头泼下的冰水,让丹朱一下愣在了床上。
她修长的手指在她浮肿得不像样的腿上轻轻按了一下。
丹朱忽然悲伤的大哭起来。
相比于母亲的话,隋教授的这句话,比那些恶狠的语言来说,更直接,更让人无力。
所有人都瞧着隋教授板着脸,对这个十五六岁的嚎啕大哭的小姑娘视而不见。
她拿过片子,冲着身后的住院医们开始讲解病情:“按照目前骨恶性肿瘤的发展趋势,看来需要高位截肢。”
江黎能理解隋教授的冷漠,丹朱的病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医生一定要强硬起来,不能向病人妥协。
她们医生比谁都希望能保下来丹朱的这一条腿,可现在的医学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再拖下去,牺牲的就不是丹朱的一条腿,而是她花样年华的生命!
半个小时后,手术方案确定下来,可丹朱的爸爸没有签手术同意书。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红了眼睛,拿着手术同意书再一次走进病房。
丹朱愤怒的,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丹向坤,我是不会同意截肢的!除非我死!”
听自己女儿如同仇人般叫自己的名字,丹爸爸只是低头,趴在了女儿的床边,有些哭腔,轻声细语的开始求她:“丹丹,你就点下头,截肢了,爸爸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截肢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我的芭蕾怎么办?我还怎么在莫斯科大剧院做领舞?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丹爸爸红肿了眼睛:“都怪爸爸没用,治不好你……”
说着他伸手摸向了女儿的额头,丹朱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再也没有那个灿烂笑容小女孩的模样。
丹爸爸的手触摸到了女儿的眼角,那里滚烫的泪珠崩的一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丹朱别过脸去,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一会儿,嘴唇就被她咬破,殷红的鲜血顺着她下巴滴落在了洁白的枕头上。
丹爸爸着急起来,他捏着褶皱的手术同意书,冲着女儿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点个头,你点个头爸爸就签字!”
丹朱依旧咬着自己的嘴唇。
丹向坤哭出了声,含着哭腔说:“爸知道你心里苦,爸爸比谁都不想让你截肢,可是爸爸没办法了,再不截肢,你的命就没了……没事的丹丹,没了腿还有爸爸在呢,等截肢以后,爸爸给你按个假肢,以后你去哪里,爸爸都陪着你。”
丹朱“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一刻像极了那个无助的小女孩:“我不想截肢……我不想……”
丹爸爸早已泪流满面,他点头:“爸知道,爸都知道……”
没有人懂得丹朱与这条腿的含义,外人只会说,截肢了,还可以活命。
可作为父亲,他懂女儿,他更知道这条腿对女儿生命的意义,现在截掉了这条腿,就意味着她跟芭蕾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再也不能站在莫斯科大剧院的舞台上了!
从她六岁开始,丹向坤就告诉自己女儿,你将来是要像戴安娜·维什涅娃、娜塔莉亚·奥希波娃那样的芭蕾舞者,站在国际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丹朱受了十年的苦,只为等进入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那个机会。
可就在她入选成为这个芭蕾舞团的领舞时,老天爷又从她手里夺走了这一切。
这十多年的努力,在丹朱看来,都白费了,就像是一个笑话。
可她算什么?
她没有一天享受过一个孩子该有过的童年,甚至就连上学都没有好好上过几天。
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要么就是参加各种比赛,拿奖牌,拿奖状。
她只有在领奖台上,看着父亲灿烂的笑脸那一刻,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父亲告诉她,你必须给我截肢!
凭什么!
丹向坤地给女儿跪了下来,他用头狠狠磕在病房冰冷的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哭着大喊:“丹丹,爸爸求你了,爸爸求你了!”
丹朱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的在洁白的枕头上打湿了一片。
她听着父亲头撞在地面上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说:“截了吧,拿走吧,把我这条腿拿走吧……丹向坤,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