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爷他,跟你的爸爸还有继母,关系不好么?”
她点燃了香粉,大着胆子继续提问。
“是,自从我母亲去世后,他们的关系便闹僵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淡然无光,全然不见素日里半分神采。
“对不起啊……”她忙道。
“不碍事,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秘密。我母亲其实……是自杀的,她跟我爸原本就是那个年代父母逼迫的包办婚姻。原以为有了我两人的感情会有好转,可越生活越发现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抬眼间忽然望见了她满是同情的目光,内心忽然一阵柔软,对她回了一个表达自己没事的微笑。
“结婚前,我母亲是一个完全自由的灵魂,她也出身于中医世家,不过她更喜欢四处云游,看尽世间美好,婚姻和我,原本就不该将她那向往自由的灵魂困在这个地方,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他的语气更像是与自我的和解。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还好吗?”季南荷接着轻声问道。
“还好,其实我对父亲的印象不深,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国深造了,再回来的时候,是母亲的葬礼,再后来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西医,外科医生,一直留在了国外。”
阳台上开着窗,忽然刮过一阵狂风,高层的玻璃晃动声音打断了季南荷的思绪。
一道闪电划过,似是有暴风雨的前兆。
她起身关上了窗,略显空旷的客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她点了点头,道:“不过确实,很多时候,空间上的距离,会将心上的距离越拉越远。”
光线昏暗,他的表情隐于光影之下,须臾间,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转瞬即逝。
心中好像被堵了一团蓬乱的棉花。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接着问道:
“那为什么老爷子听上去,对你的继母意见那么大?”
“其实是爷爷他内心的愧疚吧,当初那失败的婚姻是他一手造成,他其实发火都是在恨自己,觉得自己如果接受继母,就是对不起我母亲。其实现实是,继母才是我爸一直放在心上的初恋,两人也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才重新取得联系的,跟我母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在大理的时候,季南荷周围人来人往,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新鲜的故事,而这一次,他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却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旁人的故事大多来源于执念,唯有他,来源于释然。
桌上的香依旧燃烧着,宁静而又香甜,合香师的一大必修课便是疗愈,季南荷对这很是在行。
屋内的烟雾成丝状缭绕,像是一条无形的飘带,缠绕在二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暧昧缱绻。
“这香的味道很奇特,能让人内心平静。”他忽然岔开了话题,好奇起了她的香。
“这是我自己合的安神香,看你心绪不宁,点一些会舒服点,可惜了,我闻不太到它的味道,只有仅存的记忆。”
她没心没肺地轻笑了起来,声音刚落,窗外骤然倾盆大雨,夹杂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冰雹,一下一下砸在玻璃上,声音听上去实在有些可怖。
而桌上原本如丝如缕的烟雾,也因为气流的震荡,变得纷乱纠缠了起来。
“这香,有名字吗?”
狂风暴雨间,他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的,不真切,好像是远处山头的阵阵回音。
“有的,这款叫,梦黄粱。”她轻声道,细腻的声线犹如轻轻震动的琴弦。
“梦黄粱,黄粱一梦。”他安静重复着,心中却翻滚过另一重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