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将在舟那里换上的帽衫脱了下来,十足疲惫的走进了浴室,放水,洗澡,在浴缸里发呆。
等做完了这一切,我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我那张尽心打理出的大床,此刻好像长出了两条手臂,无声的邀我和它共赴梦境,在彻底睡去之前,我干吞了两片抗抑郁的药。
这药会帮助我睡的更加深沉,也会让我分不清今夕何夕。
但是,谁在乎呢?
我一点也不想要清醒。
睡眠是逃避命运的最佳方式,而梦境是对失意者的奖励。
在梦里,我又一次见到了顾恺之,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手中拿着一只毛笔,如玉的手指,形成一副天然的画卷。
今天我将洛神赋交给舟的时候,舟眼中满满都是惊艳,如今博物馆里收藏的洛神赋图,都只是现代复刻出来的假货。
而我穿越时光走的这一趟,却是带回了真迹,舟没有明说自己的喜欢。
但我知道,这幅画,足以做灯湖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舟永远热爱这些宝物,他养着我和mickey,就是为了这些宝物能够被收藏于灯湖之中。
灯湖博物馆内,舟拿着那只白瓷盘反复端详,素白的瓷盘上一点红梅盛开,说不出的古怪妖异。
他还记得自己千年以前遇见的那个女孩儿,那时是宋朝,他对朝代的交替并不明白,但他十分清楚的记得那个朝代,记得那个女孩儿。
她抱着一把琵琶,坐在东京城门之上,借着月色弹出诗句般的曲子,风吹起她的裙裾,像一幅惹人忘情的侍女图。
那时他刚刚进食完毕,嘴角还带着浓艳的血色,女孩儿也看见了他,她没有恐惧,也没又逃走。
她只是笑问:“你是谁?”
舟看着女孩儿,用一种看待食物的悲悯目光。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
“是么?”
女孩儿又笑了,她的心情似乎好极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坐在城门上唱歌。
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从城头上跳下来,抱着那把古老而又陈旧的琵琶。
她的襦裙上的飘带扬起在风中,满月之下少女赴死的决心是那样坚定。
然而舟却救了他,他也从城门上跳了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在他飞身而下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少女脸上的表情。
她在笑,是那种已经放下了一切的笑,这被放下的一切中,也包含着对生命的渴望。
少女没有死成,她稳稳当当落在了舟的怀里,而舟又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
预想中摔的头破血流的场面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无边寂静中的风声。
少女看着舟,十分不解的问了一句:“我说公子,你拦着我去死的理由是什么?”
舟已经活了太久,世上少有他解答不了,顿悟不出的事情,可少女的这个问题,他却无法解答。
因为他救她这件事,就是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他将少女放在地方,不知该怎么回答,所以只有沉默。
少女叹了口气,抱着琵琶向着城门处走去:“虽然你帮了倒忙,但还是多谢公子”
那时的舟还没有意识到,他和这个少女的孽缘会有多深。
少女第二次寻短见的时候,是在一片荷花塘之上,那是盛夏里的一塘荷花,衬托着少女脸上的明艳无双。
她站在荷塘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无比坚定的向着荷塘深处走去,浅绿的湖水一点一点漫延过的她的腰际。
她要溺死自己,她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她今天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然而下一刻,那一池潋滟的荷塘,却在顷刻间失去了水分。
少女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看到的一切,本来还漫在她腰际的水,此刻却蒸发的无影无踪。
池中所有的荷花失去了水的托扶,一朵一朵全都跌落在了荷塘底部的泥潭了。
少女蹲下身子,捏起淤泥中的一节儿莲藕,真是怪了,青天白日的,这是什么妖异之相么?
彼时的舟躲在暗处,看着对眼前异相匪夷所思的少女,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个一心求死的少女很有趣,她和普通的食物不一样,她一点儿也不恐惧死亡。
他活了太久太久,需要一点有趣的东西,来填补那永无止境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