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绰绰,他再次独自一人爬到屋顶上发呆,任由经过的人对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一直到夜幕降临,王建业还是没能回来。高明曜开始感觉更不安,只好提了煤油灯,站到路口处昂首翘望。
反正回屋去自己也睡不着
他在心底里嘀咕着,好让自己更平静地在这里等候。
实际上,还有另一个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那就是他惧怕再出现昨天晚上的情景,惧怕那种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惧怕那个梦,并且惧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
今天一整天,除了傍晚时候进屋取煤油灯、煤油和火石,其余时间,他全都待在屋外。
起初,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吃过晚饭的孩子们在玩耍,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算是比较有生气了。
有人还送给他两块蔗糖米糕,并邀请他过去一起聊天。在交谈中,他装作无意间提起昨晚的噩梦,没想到众人听了,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甚至还有人说:“是这样的,我也梦到过差不多的情景。”
随即话题被岔开,众人又聊起了老杰克的死亡事件。据说他在一天下午,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家屋里,脑袋上有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很深很深的洞,看上去肯定是到达了他的脑颅中央。
虽然那个洞没有流血,也没有青肿,但确实是他身上唯一的外伤了,大家由此推断,那个洞肯定就是他的死因。
高明曜从众人的言语描述中,隐约觉得这个老杰克很熟悉,过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可能是那个接替王建业在林地里值班的人,那个皮肤很黑、邋里邋遢的,总是傻笑的男人。
他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一个据说是参与了聚居地管理的人说:“就是那个人,老杰克,我看过那个名单,他就排在王建业后面。”
另一个人说:“哎,他不是在林地那里值完班,回到家第二天死的吗?”
众人皆点头说是,随后又一起猜测起,老杰克之所以死的这么突然,是不是因为在林地里触犯了什么禁忌。
一个阿婆嘲讽的说道:“他就是个变态,经常虐杀各种动物,属于是死了活该,遭报应了。我住得离他最近,时不时就能听到他屋里动物的惨叫声,过去制止吧,他又伪装出那副憨厚的傻笑。装什么好人真是,恶不恶心!”
众人一阵嬉笑,“好啦,您就别气啦”
高明曜每天都和王建业在一起,几乎不怎么出门,所以是第一次听说老杰克的死亡。随着大家的话题再次转变,讨论起林地中的各种禁忌,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周围的气温更低了。
之后随着夜越来越深,温度也开始攀升,众人在微微的闷热中渐渐散去,最后只剩高明曜一个人,还脚边放着煤油灯,坐在那一小块光亮中。
漫长的等待中,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从小到大家庭对他的照顾和期待;想到自己大学毕业,意气风发;想到自己小有所成,周围皆是恭维庆贺又想到自己遭人算计,一朝失去所有,还罹患绝症。那时候,他坐在医生对面,低声询问:“医生,我如果不治的话,还能活多久癌细胞,如果不管它,会,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只大鸟嘶叫着飞过天空的时候,他又想到了赵觉醒,那个高中时候的同学,在医院附近的破椅子上遇到他,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落魄,始终在明里暗里的帮助他
如今自己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该是背负了多大的心里负担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呢
过往的经历,正如跑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的时候,远处彻底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和粗重、缓慢的呼吸声。
他大着胆子问道:“王王建业吗?”
没人回应,但可以听出窸窣的动静更大了,像是有人,或别的什么,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他不由地联想到,一只在黑暗中茫然踱步的猛兽,本来在饥饿中已经精疲力竭。
突然,高明曜说话了。
这声音给了它希望,让它精神一振,促使它向着猎物奋力跃进
正在高明曜越想越紧张,犹豫着找个什么东西防身的时候,黑暗中一个人影儿越来越清晰,离他越来越近,并发出一声轻微的:“是”
随后,“嘭”的一声,那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那一声“是”听上去很像王建业的声音,高明曜提着灯紧跑几步过去,用煤油灯一照,果然是他!
此时的他浑身血污,头发干枯如蓬草,嘴唇干裂,面色煞白,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