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昌二十三年,夏,六月。
宫中传出消息,太子因牵扯相国寺通辽谋反一案,被禁足东宫。
相国寺一案中,除太子大势旁落之外,更令城中百姓诧异不已的是,大名鼎鼎的豪商沈山水竟是叛军领将苏扶山的儿子!
京城第一茶府——辰渊宅,原是叛军余孽的秘密聚集地。
眼看着昔日豪华的辰渊宅一夜之间沦为禁地,沈家庞大的茶商贸易和财产尽数被宰相和齐王查封,众人坐于街角闲谈时也只能惋惜一声,再不敢多言一句。
东宫书房内,几缕微光透过窗棂照进幽暗的室内,衬得书房愈加的沉闷和死寂。
太子宋哲挺腰直背,端坐在书房正堂中央的椅子上。
他虽强忍着内心的挫败,极力振作自己,僵硬笔直的身体却依旧掩盖不住从内散发出的颓废之感。
门外传来三阵敲门声,短暂停顿,又敲了两下。
宋哲一愣,抬起死寂的眸子,望向推门而进的一个着宫女服饰的女子。
他一眼认出乔装进来的冯胜君,长久布满暗色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亮。
“胜君?”他起身相迎。
冯胜君立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浅施一礼:“胜君见过太子殿下。”
“你和你父亲,可还好?”宋哲被宋广帝禁足在东宫半个月,几乎与宫外之事完全隔绝。
他急于知道外面的情况,捏着她的手臂,连问:“可有受我牵连?沈山水如何了?相国寺之事究竟是遭何人泄露?是不是侯子钧!!”
冯胜君轻轻移开身子挣脱他的手:“回殿下,沈员外早在相国寺那日,便已牺牲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皆是冷淡。
但宋哲此刻哪还能分辨她的情绪,听得沈山水已死,他如五雷轰鸣,脑子嗡地响起来。
他向后跌退数步,神色陷入怅然和绝望。
他忽地又疾步近身,盯着她,哑着声音,几乎低吼道:“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向宋烨和秦笠告的密!!”
冯胜君用一种带着几分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是侯子钧。”
宋哲踉跄地退到书案前,喃喃数声:“侯子钧……侯子钧。”
他咬牙切齿,憎恨怒吼:“果然是侯子钧!!怪不得相国寺那日,他的侯家军如人间蒸发一般迟迟不见踪影,怪不得宋烨知道沈山水藏匿兵器的箱子地点!!”
“他为何背叛本王?!为何忘恩负义?!是本王将他召回京城,是本王劝父皇授他将军之位,是本王……”
“太子。”冯胜君打断他的话,睥瞧他:“是你,错信了人。”
宋哲无能的狂怒哑声熄火,他突然奔到冯胜君面前,颤抖地执起她的手,仿若捏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急切略带恳求:
“胜君,你替本王想想,替我想想,此番我该如何翻盘?!”
冯胜君冷冷地盯着他,缓缓道:“太子,你已满盘皆输。”
“满盘皆输?”宋哲抓她的手用了力,似自言自语地讥笑道:“我是太子!相国寺那事并无证据表明是我指使的沈山水!父皇不可能因为这事便废了我!”
冯胜君默然不语。
她想起自己前一日和齐王宋烨,宰相秦笠暗自会面,秦笠对她说的话。
“相国寺之事,宋哲矢口否认,陛下亦有心袒护,故而只将他束缚在东宫,暂压了手头中一切权职而已。然而禁足不过是暂时的,只要宋广帝依旧态度暧昧,那份构陷便不足以让他一个太子倒台。”
“因此,目前最直接的方法,是让他自己……放弃。”
他话毕,冯胜君当即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