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于梨阮过此一辈子便够好了。”他声音很轻,轻的好像雪花落在屋脊上那样。
陆梨阮听得到落下的雪片的声音,也听见了嵇书悯的声音,都低柔悦耳。
“你不求来生吗?”陆梨阮忽地想,所谓修行,大多修的是来生,求来生顺遂无忧,或求着今世便可成仙,脱离三千世界,再不受苦楚。
嵇书悯这种人,看的是眼下,谋的是今生,大抵是没有兴趣的。
“不求,我想着,若此生归去后,便连神识一起烟消云散了才好。”随着他的摇头,泛着凉意的发丝擦过陆梨阮的脸侧。
“此生终了,便一切都终了,没有轮回,没有来世,我与梨阮彻底消散在虚无中,消散得彻彻底底的,谁也留不下半分,那样才好,算得上我与梨阮永远在一处……”
他说的不似作假,是他的真心话。
嵇书悯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神色间还有几分天然稚气的姑娘,没人知道他极力压抑住的不安与暴戾心境。
一天不到终了,一天不到同归时,便可能有着变数,前路渺渺,就算嵇书悯这般聪慧之人,也预知不了半点,这让他如何心安。
梨阮似真的觉得,两人想在一处,便能一直在一块儿……
她不知道的是,多少夜里,自己辗转反侧,于病痛中不得合眼时,看着她恬然无辜的睡颜,心中生出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念头,随着夜色拼命滋长。
他抚上陆梨阮的手轻柔,可心里却生出股恨来,怨天尤人不是他会做的,但他又的确是恨着的。
恨自己不得久活,恨万事无常,恨岁月流年……却唯独对陆梨阮,半分恨意都没有,嵇书悯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是这般性子,可笑极了。
他厌倦自毁又不服天命,此般被生生掰着,变成另一个样子。
陆梨阮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帮得了救得下嵇书悯。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直在救他。
“梨阮别怕我,也别怨我……我拦了梨阮的路,我的的确确不是好人,我待梨阮不好……”他嘴上这般说着,可行动却没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也挺好……到时候你也不用想我,我也不用想你,你也不用病着了,我也不用日日担心你了。”陆梨阮攥了攥他这几日又瘦下去些的腕子,发自内心道。
自上次发作后,老大夫让嵇书悯稍微养上段日子。
嵇书勤再次见到弟弟时,愣了一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嵇书悯摆开棋局:“每年冬日都这样,皇兄妄念却不怎么见的到我。”
听他似随意又有几分兄弟间亲昵的话,嵇书勤一下子便被弟弟哄好了,没再追问下去。
“往后我多来看悯儿。”他保证。
“不用了,皇兄最近听闻很是忙碌。”嵇书悯勾勾嘴角。
不用出府,都能听到不少关于嵇书勤的事情,可见如今大皇子在皇上面前非常得脸,风头无两。
皇上陆陆续续将不少事情都交给了嵇书勤来办,如今朝堂上可当用的皇子,似只剩下了他一人。
七皇子终究是熬过来了。
当时嵇书悯出事儿时,他心中有多暗自高兴,没成想,如今竟是落到了于他无异的下场地步。
可他却没嵇书悯那般好命了。
嵇书悯伤了后,依然稳坐太子的位置,父皇对他的怜爱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人揣测,难不成皇上不顾嵇书悯的身体状况,依然要将他作为储君吗?
可七皇子如今却很惨。
皇后用宫规惩戒了容贵妃,皇上并未管。
宫中向来如此,好的时候花团锦簇,不好的时候便冷锅冷灶,见风使舵的本事登峰造极。
眼见着容贵妃娘娘失宠,众人讨好皇后娘娘还来不及呢,哪儿能去关照容贵妃啊?
再说,这么多年来,容贵妃在宫中骄矜跋扈,没有谁是真的与她交好的……
“都在看本宫的笑话!她们怎么敢!本宫便是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欺辱!”容贵妃在宫中憋闷。
她无法守着七皇子,终日以泪洗面,听闻七皇子终是好转了过来,那日一下子昏倒了。
等醒来时,发现身边只有自己的嬷嬷在守着,连太医都没有过来。
“太医呢?”
“回娘娘,夜深了,值守的太医……都去皇后娘娘那儿了,皇后娘娘今夜身子不爽利,说是……”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