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嵇书悯……莫名来气。
为什么她能睡着?
陆梨阮不知道,在很多个夜里,睡不着的太子殿下,用视线描摹了她的脸千百次,连她有几根睫毛都要数清楚了。
好多次,嵇书悯恶劣烦躁的性子上来了,想不管不顾把太子妃霍霍起来,可每次瞧见她毫不设防的,柔软的神色松弛的脸蛋,最终都把这份无端恼怒压了下去。
在陆梨阮毫无知觉的时候,太子殿下在不寐的夜里,学会了如何压抑控制,如何温柔又心软地对待一个人……
后来……慢慢的嵇书悯也能睡着了。
听着身边人规律的呼吸,嗅到太子妃身上混合着体香的浅淡熏香味道,嵇书悯发现自己也能连着睡几个时辰了。
在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晨光时,嵇书悯怔愣片刻,这是他很多年未有过的感觉。
清晨的味道微湿清凉,身边的太子妃似有点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一只手压在脸下,嘴巴嘟嘟的,喃喃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浅浅地抿了抿嘴角。
那一瞬间,嵇书悯想把她抱紧怀里,她应该浑身暖洋洋的,像她平日那样,让他平静而满足。
怎么会得到她……是上天于痛苦绵延中,赐给自己的一味药。
后来他再睡不着时,便将手指轻轻搭在太子妃的手腕上,感受着她舒缓平稳的心跳,便能安神。
陆梨阮窥见他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收回去的柔情,翻了个身,想爬起来仔细瞧瞧,却迷迷糊糊没找准方向,被被子绊了一下。
直接脸朝下,扑倒在枕头上。
等再起来时,发觉嵇书悯神色已经和平时一样。
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结果马车一出京城的大门,陆梨阮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外面阳光尚浅,远离京城的繁华街巷,空气带着青草与泥土特有的味道。
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马车的车轮陷在微微潮湿的地面,发出细细碎碎“辘辘”的声音。
顺着风,晚丁香的香气从帘子缝隙钻进来,陆梨阮屁股往旁边挪挪,指尖挑起一角,闭着眼睛嗅闻着。
“太子妃这般开心?”嵇书悯阴沉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自然,殿下又不与我说咱们出来做什么,我就当踏青呗,天高风清的,山里还挺舒服的。”陆梨阮随口答道。
她与嵇书悯说话,从不随便附和,而是有什么说什么,让人不需多猜。
“那哪儿好……千篇一律的,绿的晃孤眼睛。”嵇书悯哼道。
陆梨阮一愣,心说:你自己看啥啥都不爽,还能赖在树身上?
但他这样,今儿来的地方……
陆梨阮心里有了猜测。
马车停在一处颇为清净的古寺前,寺门口只有一位正在扫地的小师傅,瞧见带着太子标识的马车,也并未惊慌。
放下扫把,垂着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恩谅小师傅。”嵇书悯手持佛珠,点头回礼。
陆梨阮跟着学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主持今日下山宣讲佛法去了,无法接待太子,还请太子宽恕。”恩谅道。
“无妨。”嵇书悯自己控制着轮椅向前,面色冷静无波。
“皇后娘娘已经等候着您了。”恩谅的话,证实了陆梨阮刚刚的猜测没有错。
这处人烟稀少不让外人参拜的寺庙,正是皇后娘娘为皇家祈福之地。
显然,祈福大概只是说辞。
“我与你一同进去吗?”陆梨阮俯身,在嵇书悯耳边轻轻问。
嵇书悯看了她一眼,郑重:“你是孤的太子妃,为何不与孤一同?”
陆梨阮想,你与皇后娘娘久未见,就没什么要单独说的吗?
但看嵇书悯比平日还要冷淡倨傲的神色,下巴微微仰着,苍白的指尖扣进佛珠的间隙里。
陆梨阮觉得,他对此颇为抗拒。
进到后面的禅院,里面轻简而禅意十足,苍翠的菩提树下放着个蒲团,大约天气好时,皇后娘娘会坐在这儿。
进到屋子里,檀香的味道厚重,很是空旷。
“是悯儿吗?”里面传来一道平和淡然的女声。
“母后。”
“进来吧。”
陆梨阮帮嵇书悯掀开浅色的流苏帘,走进去后,见一身着青蓝色僧衣的女人,从佛龛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