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能松快些,穿梭在其中,时不时还要跨过些散着臭味的垃圾袋。
在靳树禾的回忆中,那天走廊的臭味格外重,他憋着气儿想赶快走出去,走到楼梯那儿,终于大口吸气儿,憋的时间长让他眼前花一片,仿佛老电视上的雪花点般。
外面没有比屋子里凉快半分,靳树禾踩着不知道谁放在积水里的砖块,灵巧的从两栋自建房的缝隙中穿过去。
过第一条小路时,靳树禾看见一个盖子被偷走的下水井,大喇喇地敞开着。
第二条小路的泥泞更深,踩下去有陷进去的感觉。
靳树禾和他妈妈一样,很讨厌脏兮兮的地方,皱着眉加快了脚步。
“要两份凉面!要糖醋口的!”
“好嘞!”
穿着白色围裙的卖凉面的阿姨爽快地应道,接过靳树禾递过来的两张五块,从收钱的搪瓷盆儿里拿出四个油乎乎的硬币找零。
靳树禾把三个收进口袋里面,捏着剩下的一个,进到转身都费劲的小超市里,从冰柜里拿了瓶冰镇梨子汽水儿。
玻璃瓶子凉丝丝的,靳树禾把它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吐出口气来。
“放黄瓜丝和洋葱丝吗?要辣吗?”阿姨大嗓门地问道。
“两种都要,一碗放辣,一碗不放!”
他妈妈不是蒲城本地人,吃不得辣椒。
“好啦!”
靳树禾正蹲在地上,看放在货架最下面的,上面印着动画片人物的卡片,最近学校里不少的同学都在攒这个,谁攒得多,其他人都会很羡慕……
靳树禾也看了动画片,但他没有买卡片。
“两毛钱一张!”柜台后面看盗版书的老板瞄了一眼,随口招呼。
靳树禾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再看,赶紧站起身,从阿姨手里接过两份凉面,往回家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天阴得更厉害了,还起了风,闷呼呼地刮着,老旧的电线在半空中晃着,靳树禾贴着墙边儿走。
妈妈不知道多少次说过,下雨天离电线远一点,也别往水里踩,以前电线刮折了掉水里,可电着过人!
回去比来的时候慢了些。
等到了门口,靳树禾在地上蹭了蹭鞋底,两蹬楼梯;两蹬楼梯地往上走,穿过狭小昏暗的走廊。
门开着一条缝儿……
靳树禾纳闷地看着门缝,心想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太着急了没有关门。
爸爸在家时有时候就会忘记,妈妈嘟囔他不知道多少次。
“家里穷的底儿掉了,大门四敞大开着,耗子都不爱进来!”爸爸总是不耐烦地顶嘴。
靳树禾伸手打开门。
“妈,我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窗户被风刮得撞在墙上“噼啪”作响。
空气总算是流通起来,里面开着的窗子和门对堂,一股子水腥味不太好闻。
“妈……”
靳树禾喊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塞回了喉咙里面,猛然间,宛如一只手攫住他的心脏。
年少时候的他无法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只觉得,熟悉的屋子仿佛在这个阴暗的下午,变成要吃人的洞穴那样,令他连脚都不敢迈进去……
那大概是人在靠近危险时,直觉的本能。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然后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发疼,往里面一步一步走去。
“妈妈……”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细微声音喊着。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腿。
围着围裙的身体……
最后是妈妈的脸。
靳树禾那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脚如同生了扭曲的根,扎在地上。
鲜红色几乎将妈妈的衣衫浸透,暗红色刺得眼睛连眨一下都做不到……
靳树禾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长时间,定定地看着妈妈已经灰败得,一看便与活人分别开来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