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照惯来会说些好听的话,回了阮娉婷几句这才带着人出来。
望了眼院门,低声叮嘱道:“大公子今夜想是不会回来,你们就在院子里头伺候罢。”
婢女面带忧色的看向元照,“可大娘子毕竟是阮家的二姑娘,若是让她独守空房,传出去了恐怕有损颜面。”
元照瞥了她一眼,眸光中透着一丝淡漠,“你们只管尽心伺候,该有的尊荣咱们给她便是了,至于其他的”
他警示性的睇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们都记牢了。”
贺晓芙长街一闹,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了,阮娉婷刚被带进争鸣院,元照就往方霖这里递了消息。
听见贺晓芙的名字时,元照分明能瞧见方霖眼中的惊诧和顾虑。
主子与贺姑娘青梅竹马,又情投意合,主子曾说,待得来日功成名就,他定会娶了贺姑娘,唯此生一人而已。
可如今,主子与贺姑娘之间插了个阮家二姑娘,还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成了主子唯一的正妻。
也难怪主子会感到顾虑。
可早知今日,当初又为何要招惹贺姑娘,如今又为何无端端的娶了阮家的庶女?
难道真如明棋所说,公子是顾虑贺姑娘的家世身份,才因而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吗?
明棋
元照的目光微微一顿,兀自想起了昨夜顾珩带走明棋时,那双快要淹没在暗卫中的朦胧的眼。
明棋比他年长一岁,是以事事都要护着他一些,只明棋较他更为低调谨慎,便被方元齐派去了清山院。
清山院是方荣的院子,与争鸣院所隔不远,两人空闲时也能经常见得着面。
可有一月来,他见明棋的面仅仅只有几回。
私下里好容易见着明棋一面,可因着主子的吩咐,明棋硬是没与他说些这月余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明棋谨慎惯了,他既不肯说,元照自然不会问。
可昨夜一见,他才知明棋与二公子竟涉及了刺杀重臣一案。
明棋自小没受过牢狱之苦,这进了大理寺狱,还不知会脱掉他几层皮呢。
秋夜月光如霜白,透过松竹洒在院中。
元照无声抬起眼的一刹间,背影早已被黑暗吞噬,消失在了院中。
薄薄的曦光洒下来,透着点斑驳的光影时,方元齐随人进了大理寺值房,一进门便看见手拿案卷,正坐在桌案前的李执。
方元齐从前任职在涪陵老家,进了京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位大理寺丞,自进来后,目光便定在了李执身上。
李执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任大理寺丞已有八年,虽是这般年轻的岁数,一张脸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
似常年埋在案牍中,亦像是看清了人间冷暖,早就养成了面不改色的心性。
见到来人,不消底下人说,他便猜到了方元齐来此的用意。
“方大人,请坐。”李执放下案卷,理了理官袍,起身亲自去迎方元齐,“大人可是为着刺杀重臣一案?”
此话,并没谈及涉案人的名字,便是敬着方元齐这位长史大人几分。
方元齐目光收了回来,道:“犬子涉及要案,下官本不应来,只这案子牵连重大,下官想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回去好让内子心安。”
李执不着痕迹的扫了方元齐一眼,摆了摆手让底下人去沏两盏清明茶来,回身坐下,道:“方大人客气了。”
嫌犯是顾珩亲自送来的,李执并不担心方元齐会找到证据以证方荣清白,只是方荣毕竟嫌疑极大,此时见怕是不大合理。
可瞧见方元齐大有一种不让他见便不回去的气势,李执心中忖了半晌。
这位长史大人的名声他有所耳闻。
曾听闻,涪陵有一起入室盗窃案,偷盗者连犯数件案子,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县衙探查多日,也察觉不出一丝踪迹。
村民欲哭无泪,竟想不到什么法子,只得天天堵在县衙门口哭,扰得县老爷扶额头痛,都不敢从大门出去。
没成想,案子到了方元齐手里,两日没到便有了结果。
那时,涪陵人人都称,方元齐真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
可李执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仙人,只有夙兴夜寐的辛苦和坚持,那起烦扰多日的盗窃案才会这么快了结。
方元齐算得上一位好官,可好官底下为何就教不出一个好儿子呢?
李执心中郁结,眼下也开始有些犯难,正想着如何拒绝时,便听到对面的人道:“李大人放心,犬子所犯之罪如已坐实,下官定不会多问一句,只如今此案尚未有定论,下官心中仍挂有疑虑。”
“犬子身边有一小厮唤作明棋,确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昨夜同犬子关进狱中时,下官也料到他与这案子有所关联。”
他拱了拱手,眼中对这位大理寺丞多了分敬意,“下官进去只看几眼明棋,并不见嫌犯。”
李执那双冷眉稍显诧异,片刻后便恢复如初,唇角难得的牵出一抹笑,道:“方大人多虑了,本官只是怕这案情扰方大人多思,这才碍了方大人片刻。”
说着,他喊来守门小吏,对方元齐道:“方大人既是要见那位明棋,本官便让人带你去罢。”
方元齐抬起眼,又拱了拱手道:“多谢大人。”
先前那位被叫去沏茶的小吏端着两盏清明茶进来时,方元齐已随人出了值房。
这会儿连人影都不大看得见了。
小吏端着的茶还没放下,便听到李执道:“本官今日才算真真正正见到了这位长史大人,方大人,或许是位好官。”
“大人为国为民,一心扑在卷宗上,一时没注意到这位长史大人不奇怪。”
小吏放下茶,又道:“老大人嘱咐过您,要好生护着这位方长史的,只是如今他亲自来大理寺狱探望,不知老大人心中是否有其他盘算。”
李执眉眼微微一肃,低头忖了忖,“今日之事尚且先瞒着老大人,等来日方元齐真的有了其他心思,我再禀告不迟。”
他扫了一眼那盏分毫未动的清明茶,道:“正好今日无事,便也跟去听听这案子,看看其中是否掺杂了冤情。”
小吏点头应是,同李执一起出了值房,往大理寺狱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