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微惯来不爱麻烦人,可眼下也由不得她了,只是等到小喜慌手慌脚赶到露华院去报时,阮卿早已出了府见不到人。
小喜心里一急,两行泪珠便经不住掉了下来,薛嬷嬷见眼下情势所迫,只得套了马车遣她出门又寻大夫去了。
马蹄声由近到远响了一阵。
阮卿刚到定国侯府时,裴景年正靠着那大引枕小憩,只是睡得极沉,阮卿掀开帘子进去时,都未曾惊醒他。
倒是一旁守着的温枕见阮卿过来,蓦然惊了惊。
温枕给裴景年掖好被子,起身快步朝阮卿走去,忙问道:“今日下了雨,外头怕是刮着冷风,你怎么过来了?”
阮卿细细瞧了一眼裴景年,才道:“裴哥哥无故遇险受伤,我理当来看一看。”
“今早顾珩来找过我,却没细说裴哥哥的伤势,不知裴哥哥这伤到底严重么?”
阮卿这么一问,温枕便瞬时红了眼眶,只觉得鼻尖处一阵酸涩,“太医院的张太医已经给裴景年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那膝盖处受伤过重,失血太多,即便费心费力养,恐也要落些病根。”
她一面静静说着,眼角处也忍不住泛出一滴热泪来。
昨夜进城时,裴景年那一身的伤看着就触目惊心,半夜里又发起了高热,烧得那一张脸一片绯红,可那双唇却又惨白干涸的很,瞧着一丝精气神儿都没有。
今早虽是脱了险,可到底伤到了根本,往后怕也要一直将养着膝盖,受不得凉。
阮卿听她说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哑音,便知她守了一宿,也累了一夜,只得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裴哥哥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只是昨晚的刺杀来得实在蹊跷,咱们得多加防备才是。”
一提起此事,温枕轻轻“嗯”了一声,将眼角的泪痕抹去后,道:“昨夜我们遇见的那伙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虽不知是为了何事要刺杀裴景年,但能看得出来,那些人并没打算要放过我们。”
她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担心,如今裴景年受伤,倒给了那些人机会,若他们卷土重来,实在让人担心。”
阮卿抬起眼,一双黑沉的眸子望了裴景年好半晌。
此次刺杀没有成功,倒不见得背后之人短时间内会再次出手,毕竟裴景年是定国侯府世子,这次出事想来已传遍了整个京都城,若那些人再有动作,定藏不了尾巴了。
但有顾珩在,也不必如此担心。
温枕垂着眼,一下子没听到声响了,便抬起头去看,见阮卿皱着眉也不说话,便道:“那些人死也不愿意说出背后之人,可见那人身份藏得深,若真查起来,只怕有些困难。”
她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裴景年为官清正,竟也惹得这些人丧心病狂,不计后果的刺杀,这天底下难道容不下一个公正严明的好官吗?”
说这话时,因为心里一时间的怒意,连声音也不自觉大了几分,等回过神时,才想起来裴景年还在床上睡着,只好悄悄回过头去看一眼。
见裴景年紧闭着眼,她才又将头转过去,一面拉着阮卿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两人挪动脚步出了屋子,方转过弯,远远就看见长廊下站着两三人。
只见左侧那人一身玄黑而立,神情一如既往的寡淡和平静,嘴唇一张一合,似在同另外两人交代着什么。
他身量高,仅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他。
两人还未走近,他却似有所感的往两人的方向望了过来。
明明方才还是一股子生人勿近,冷淡的样子,可与阮卿对上目光时,周身的淡漠仿若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像裴景年那般温润,也不是个斯文和善的主,可只要一见到眼前人,他便不自觉的变得温柔好说话。
阮卿也正在诧异,她进侯府时,他还正与侯爷议事,怎的一盏茶不到,这人就从前厅出来了。
“顾珩”阮卿声音绵柔的喃了声。
便见他又同那两人匆匆说了几句后径自往阮卿的方向过来。
“如今侯府里再不像往日,若他们还想动手,怕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直到走近,才听清他说的这句话。
阮卿抬起眼,往方才廊下那两人站着的方向看去,却早已不见了人。
那两人她也曾见过,是宁国侯府里的,想必是自裴哥哥受了伤后,顾珩特意又加派了人手守着,防的就是那些不死心,想要再度刺杀的死士。
只是一味防着,终究解决不了这事儿。
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低头忖了忖,道:“裴哥哥受伤,如今也去不了朝堂,在家里养着也是好的。”
“怕只怕,背后之人刺杀裴哥哥的目的并不简单。”
顾珩与温枕齐刷刷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此时虽不是多事之秋,可先前云台县县令文大人也遭人刺杀过,旧案未破,新案又起,且目标都是为官之人。”
“你们想想,朝臣这么多,为何那些人就挑了文大人和裴哥哥动手?”
顾珩低下眼,旋即开口道:“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平日又无过多往来,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便是两人都管过同一件案子。”
“四月份的那场水灾!”温枕沉思一阵,忽的惊呼出声。
那时雨水大作,持续了一整月,即便钦天监早早奏报,朝廷拨了几百万两用以修固堤坝,安抚人心,也免不了官官相护,延误了那么久。
虽说后来查出那些官员贪污受贿,侵吞了朝廷用来赈灾的银钱,可若是有人护着,未必下得了牢狱。
前几日的那位户部尚书邱曜便是如此。
邱曜被关在大理寺里,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人要为他出气,不惜耗上大量银钱,也要买通死士前来刺杀。
想到此处,几人纷纷噤了声。
若真是这样,要护着邱曜的这个人只怕不简单,恐怕不会为了单单出气,而去得罪京中最有权势名气的两位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