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仍旧记不得一切事情,不过苏星河好歹有个倾诉心事的树洞,能够偶尔与他说几句。
而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看着他在院子里走来荡去。表面看来,仍旧是两人还在一起的模样,这就够了。
这日过了午夜。苏星河该去安睡,夜扶桑拉着他的手央求,“苏澜,天还早,陪我说话。”
他原本身为灵体,对凡人来说不过是一团虚无的空气,对苏星河却是不同,他能够多少碰到他,只是像碰到水一样,虽然有感觉,仍旧无法企及。
他的动作,也不过是一个样子罢了。
苏星河看着他,温言细语开口,“你睡了一天,该我睡了。”
夜扶桑给人的感觉像是个没睡醒的人,或是像一个心智未开的孩童。说话是缓慢的,声音也拖着余韵与鼻音,听着总像撒娇。可到底也有几分熟悉之感,可供他追思怀远。
“那你也白天睡。”
苏星河只好改变主意,“我再陪你一会。你想做什么?”
“想听你弹琴。”
“夜深了,要扰人清梦的。”
“那出去。”
“去哪儿?”
“外面。”
苏星河看他满脸渴求,知道他白天出不去,晚上自己不出去,他更加寸步难行,估计是待的闷了,于是起身,想着带他散步片刻也好。
夜扶桑就漂浮在他的背后。一人一魂,一前一后。
大街上清冷,空无一人。月色极好,又是满月。照的哪里都是一片如雪似霜。
夜扶桑走了半路,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都没有,好冷清。”
“你也看不到人?”
苏星河说的人当然不是活人,而是夜扶桑口中的人,也就是孤魂野鬼一类的。
夜扶桑身为灵体,除非能够看到他的人,否则他也看不到对方。因为人和灵,原本就属于两个世界。除了一些厉鬼凶灵除外,那些已经念力强大,打破了两界的边界,从灵界深入到了人间。
“嗯。附近有个力量很强的人,所有人感觉到了都要绕着走。”
“那你也别乱跑。”
夜扶桑恍若未闻,只是朝着一处走去。
苏星河道,“该回了,莫乱跑,当心被猎灵师捉了去。”
“想去那里。”夜扶桑指着一处。
“那里不是家。”
“是,想去。”
苏星河看他固执,只好跟着去了。他一路直行,最后在一处宅院前站定,然后朝前伸出手。
苏星河哄他,“他人的家,更不能进去了。”
夜扶桑却是不管,从门缝里将自己塞进去了。苏星河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只好也纵身一跃,飞上屋顶,前去寻他。
最后,看到夜扶桑站在窗前一处海棠树下,朝着里面张望。
苏星河想要将他带走,下意识往窗户里面一看,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归一?”
里面那个人与夜扶桑一模一样,可不是借了他身体重生的白归一?他坐在桌前写写画画,低眉垂眼,一脸柔和。
只是相较两个多月前,清减许多,轮廓更加清晰,添了几分硬朗与深邃。只是他整个人沉郁清冷,忧虑太过。眉梢堆满了愁苦,眼里写满了烦闷。
当真是不好,有种沉默绝望的歇斯底里,让人看了倍觉心疼。
这次相见,恍如隔世,太严重的物是人非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神不宁,难以接受。
不知道一人一魂在外面站了多久,里面的那人终于上床安睡。
苏星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着近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尚在迟疑间,有风吹来,一张纸笺从窗户飞出,他眼疾手快,下意识接了。
上面写了一句话——
“一梦星沉空念远,千里山河无故人”。
里面嵌了苏星河的名字,同时也道出了无尽的失望与追逝之意。他的心灰意冷,他的万念俱灰,力透纸背迎面而来。
苏星河不敢再去了。只好带着一缕孤魂默然离去,聊作相思。
五月的江湖注定不是风平浪静的。
先是新任的玄门至尊夜崇明下落不明,再是重生归来的夜游神带兵查抄整个光明地,火烧了夜氏宗祠,整个光明地一夜沉寂下去,再无一人。
然后就是突然爆出了新的一桩丑闻,那就是有一个叫做崔明充的人,卖主求荣,背信弃义,杀兄偷嫂,构陷他人。有人出十万两的天价买他的人头。
没人知道这个崔明充是谁,毕竟这个名字太过陌生,不过对方也给了提示。说是崔明充手腕上有个酒盏大的伤疤。
这么一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江湖都沸腾了。这个赏金猎人令太过霸道,不仅一日就如日中天,传遍了整个高唐,难得的是猎人的金主财大气粗啊,竟然一下子能够拿出来十万两银子来买一条命。
人们一边津津乐道背后之人的身份,一边又猜测,到底这个崔明充是何妨神圣,又做了什么得罪了对方。
于是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谈资。
江湖中的人但凡相遇,第一个盯着看的地方,都是对方的手臂。那双眼睛恨不得生成一团火焰,将对方的衣袖烧的一干二净,然后看一眼胳膊上是否有那样一个伤疤。
就在江湖中天翻地覆之时,夜扶桑与黎刚,神色如常,坐在茶馆饮茶。
周遭也是这场惊变的边边角角,一直不绝于耳。
黎刚问,“少主为何不直接点名那些都是夜崇明所做?正好让这位神君的名声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