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秋风渐起。
燃烧的火光下,男人们神情肃穆地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确定了内廷司的意志后,孟君泽决定放弃所有的履重,轻装向齐郡赶去。
而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内廷司不知道的地方。
此外,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他们还要尽可能的避免进入任何一座城池县镇,也尽量不与任何官府的人接触。
好在活下来的马匹还有不少,足够剩下的士卒们使用。
然而,士卒们还未收拾好行装,驿站另一边的官道上,又有人走了过来。
惨淡冰凉的月光下,一行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鬼差。
最前方领头的,正是蔡让。
蔡让身后跟着十五个内廷司的宦官。
除了蔡让一身御赐的飞鱼服,其余的宦官都穿着标配的深蓝色圆领袍服,一个个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僵硬的白面人偶。
越是这样,越显得压迫力十足。
折威军士卒们迅速做出反应,拿出武器,神情凛然地做好戒备。
蔡让停下脚步,看了看刀剑相向的折威军旧部,浅浅一笑,然后看向孟君泽,说道:“孟军师,这是何意啊?”
孟君泽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士卒们都把武器放下来,也笑着说道:
“不瞒蔡总管,弟兄们先前遇敌,精神都有些紧张,也不
知是蔡总管到来,这才闹了笑话……我替他们向蔡总管赔个不是,素闻总管大人大量,想来不会跟这帮粗人计较。”
孟君泽说完,抱拳微微躬身执了一礼。
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说的很漂亮。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看,司礼监掌管宫中一切礼仪,传递圣旨,代帝批红……而蔡让是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又是司礼监总管,在朝廷中常常有“内相”之称,他的出行代表的就是皇家颜面。士卒们对他拔刀,便是目无君主,不敬皇权,按罪论处最高可判处死刑。
往小了看,就像孟君泽所说,当闹了个笑话揭过去就行。
孟君泽先是口头道歉,随后便鞠躬行礼,把姿态放得很低。
嗯?
折威军师低头道歉了?
并且是对一个太监道歉?
一众折威旧部都愣住了,继而觉得心酸,苦胆翻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蔡让显然也是没想到孟君泽会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不由地怔了怔,看着孟君泽几乎白了一半的头发,感慨说道:“当年你若是肯低个头,又何需在牢中五年?”
要知道,孟君泽刚过天命之年,也就是五十岁出头。
五十岁就有半头白发,就算放在普通的乡下农夫身上都很不正常,被认为是内腑亏虚的表现,放在孟君泽身上就更不正常了。
因为
孟君泽不仅是军师,还是个武夫,是个修行者。
当初折威军灭了谷昌,班师回朝的时候,孟君泽跟在族兄身后,尚且满头乌发。两人被万军拱卫,入京后又被万民拱卫,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威风八面。谁能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孟君泽的改变会如此之大?
但事实和蔡让说的一样,如果孟君泽当年肯像今天一样低个头,情况就会大不一样。
他们毕竟是功臣。
当功臣低头认错,自然会引发一些官员的愧疚和同情,继而站出来帮他求情,就算最后还是会被下狱,也不至于长达五年之久。
但他没有。
孟君集也没有。
折威军一众将领也都没有。
这等拒不认错,当然有几分傲骨在里面,只是,这傲骨又何尝没有几分居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