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辰自然不可能听信阴月的一面之词,何况他现在很清楚,他依旧是元辰,独一无二的元辰,不过元辰没有打算和眼前这个诡异的“阴月”交恶。
如今的世道,不宜再树下一个大敌了。
他略微欠身,“多谢道友指点迷津,至于自废阴阳大道的事,贫道还需要斟酌一二。”
阴月淡淡一笑,她自然清楚,再有决断的修行人,亦不可能轻易自废根本大法。只是她的话头没有因此打住,而是轻声说道:“道友岂不知,大道有根?去其形骸,留其母根,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元辰闻言一怔,脑海里泛起道经里的一句话,“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阴阳大道亦是如此么?
阴月幽幽地又开口道:“不经历死亡,如何炼虚?道友不这样做,那位指不定从你身上死灰复燃,借你之躯壳,突破炼虚。”
元辰神色阴晴不定,“道友不是说,我不会被它夺舍吗?”
阴月轻轻一笑:“我说假如…假如一个人的思维、行为甚至记忆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可是他没有被夺舍,那么他算是谁呢?”
元辰元神止不住颤动,其实阴月之言,恰恰说中了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纵使他没有被九葬神魂夺舍,可是思维、逻辑乃至于记忆都与九葬重合,他还能是自己吗?
即使他一直防备这种事出现,可是时间一长,难免会被无意识地潜移默化,变成另一个人而不自知。
元辰清楚,他现在找不到身上有九葬意念的存在痕迹,反而是最可怕的。
没有意念,红莲印记却实实在在存在。
甚至他会不知不觉被同化成“九葬”的他我,那么他不是九葬,也会是九葬了。一念及此,元辰心中豁然有悟。他明白阴阳大道是自身最大祸患的根由了。
九葬必然有个“他我”,以阴阳大道为根基,而且造诣不浅,并且对阴阳大道的认知十分独特。
元辰由此明白九葬的深深算计。
哪怕它已经陨落,一旦元辰受到它手段的影响,成为另一个修持阴阳大道的九葬“他我”,那么九葬就会仿佛在他身上寄生一般,重临人世。
这确然不是夺舍,而是利用“他我”的特殊性,给自己陨落之后,找到了复活的机会。
而且九葬是真正“陨落”过的,再次重生,这样的破而后立,比自在王佛借助留下的后手化身复活要可怕不知多少,加上元辰本身的底蕴,九葬由此突破至炼虚也不是不可能。
元辰眼神复杂地看向阴月,若不是阴月提点,他怕是当真要按着九葬的剧本走,成为九葬“复活”,通向的炼虚的资粮。
只是元辰很清楚,他一旦选择自废阴阳大道的修为,怕是眼前的“阴月”很可能会在那时候对他下手。
哪怕他现在找地方躲藏,可是见过他的阴月,说不定就有办法找到他。
毕竟这位的前身和太阴仙子、阴阳魔尊都有关,还成了灵宝阴阳斧的器灵。
这是一个阳谋。
元辰成了一条鱼,不是被九葬吃掉,便是落入阴月瓮中。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找元屠道人,而是回去向玉潢认错?
元辰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他必须加入元屠或者玉潢其中一方了。
按常理而言,元屠道人应灭世之劫而生,成为最后赢家的机会很大。而元辰原本的计划是得到阴阳斧,隐藏在幕后,等元屠道人、玉潢双方两败俱伤,最后出来捡便宜。
即使不能捡便宜,也能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局,成为左右胜利天平的存在,获得更大的利益。
现在他身上有如此大的隐患,又被如此算计,此前的谋划显然不能继续了。
“玉潢、钩沉都不是用常理可以测度的人,元屠道人纵然赢到最后,可它应灭世之劫而生,跟它在一起,不吝于与虎谋皮。我不能学妖祖、青宸它们…”元辰知晓,它现在去投靠元屠道人,排名也在妖祖、青宸等之后了。
只是此前已经恶了玉潢、钩沉。
元辰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回去找玉潢。
“阴月道友所言,发人深省。贫道想来只有自废阴阳大道一途,不过此处天地元气紊乱,不适合贫道自废大道玄功。故而贫道要回自己的洞府散功,道友不知有意随贫道一起,去做做客吗?”元辰心知自己空手回去向玉潢老道姑认错,以老道姑的脾气怕是要吃很大的苦头,还不见得能收下他。
不如顺道交个投名状。
这阴月也是个变数,交给玉潢,足见他的诚心,顺便还能少个祸患。
阴月笑了笑:“妾身重临人世,正欲游历一番,了解一下如今此界的局势,便不去道友的洞府做客了。就此别过。”
她也不跟元辰继续说话,招了招手,满空银,隐约可见玉树虚影,眨眼间,一道极光覆盖天幕,良久方绝。
至此,元辰再感应不到一丝阴月的气息。
他略有遗憾,也心里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