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说了会话,林小姐做生意,接触面积更广,她聊天聊起来,确实不容易冷场,周清读的书多,总能东拐西绕接上两句。
而且周清乐意从林小姐口中,了解眼下的世界。
说着说着,林小姐不免提起,现在的灾民一年比一年多。而且她敏锐察觉到,天气是一年比一年冷,北方的收成逐年减少,于是朝廷加重了对南方的盘剥。
江州城在天南偏北,处于南北交界的地带,因此对南北差异,感受尤为明显。
“其实我们南方虽然赋税重,到底每年收成还行,可是北方这些年不是大旱就是洪涝,而且一年冷过一年,收成越来越低,我听说好多北方的灾民都信了一个叫‘安平道’的教派,连一些乡绅都加了进去。当地官府根本禁止不了。解元公,伱读史书多,你看他们将来会不会造反呢?”
“不知道,反正周庄的坞堡一直在修建,真出了事,到时候你带着家私和你爷爷住进坞堡好了。”
胡村已经改名周庄,这是胡村村老主动要求更改的,表明从属地位。
周庄的坞堡修建得很慢,但用料扎实,用村老的说法,将来数千上万的贼众攻打,躲在坞堡里也能将对方耗走。
因为贼众一般是没有后勤的,多为流寇,一个地方暂时啃不下,很快就会换个地方。
林小姐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那我现在就准备一些东西进去,免得真遇到贼乱,还手忙脚乱的。”
周清笑了笑,“你决定就好了。”
这些琐事方面,他实在是很好说话的。
两人言笑晏晏,时光很快打发走,然后林小姐见天色晚了,于是告辞回家。两人是在林家的茶楼相会的,于是周清也往小宅回去。
路上见到灾民和乞丐确实又比去年看着多了些,周清叹了口气。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隔了一日,找到胡屠户,让他尽量控制粮价,不亏本,但也不能卖出高价。这里面很多弯弯绕绕,因为价钱卖太低,其余豪强乡绅就会派人来买,然后转手囤积,等着高价卖出去…
这也是考验胡屠户能力的时候。
此事不完全是为了做善事,同样是为了得人心。
在乱世来临时,名声其实是最重要的资本之一。普通人在慌乱绝望时,会本能相信那些平日里名声好有地位的人。
钱财是工具,囤积在地窖里,实是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年关翻过。
无论灾民是多么疾苦,但江城大部分人过了热热闹闹的一年。周清和胡屠户、林小姐他们都聚了聚,还去山里陪福松守岁。
他的样子又有些憔悴,大概是八卦伏龙掌的创立,又遇见什么难题了。
周清于是帮了他,写信将福松遇见的困惑,通过驿使寄给了太和山的萧若忘。
通过书信,交流武学心得,顺带周清还问了问关于养生六字诀修炼时,自己产生的一点困惑。
周清是举人,有官身,自是可以使用驿使的,不过往常那些举人官员都不会给钱。但周清还是给了。
因为朝廷现在对驿站很苛刻,拨款很少,甚至有清流觉得驿站靡费过重,应当取缔。
但皇帝虽然沉迷炼丹修道,也不是完全糊涂,将其斥责为书生之见。只是户部财政困难,驿站得到的财政支持自然是越来越少。
周清听驿使说北方许多驿站都快废了,驿卒为了活命,连驿马都盗走,逃命去了。
甚至有部分县衙的衙役,白天帮衙门镇压聚众示威的百姓,晚上换了衣服就跟着百姓们在衙门外聚在一起,给里面的官老爷施压。
因为衙役们也领不到官府的米粮了。往年里还能盘剥百姓,可百姓已经没啥可盘剥的了,只有一条命。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类似的歌谣在许多受灾的地方流传。
相比之下,西江省和天南省虽然都有匪患,可比起北方数省,要好上太多。
驿使也喜欢给周老爷送信,不但有钱拿,而且为人客气。只是周老爷在他眼里也是个怪人。
堂堂解元,连奴仆婢女都没有。
不过时常有林家派奴婢过来打扫,通常是林小姐的贴身丫鬟春香带着几个健妇,每隔几日,先问周清方不方便,然后得了准许,才进去洒扫庭除。
如此一来,周宅也算整洁干净。
驿使对周清的信件极为负责尽心。
没过半月,将萧若忘的回信带来,还有官府的邸报。
作为举人,他是有资格看邸报的。
邸报一些消息,其实价值千金。对于商人,极为有利。因此许多商人会斥重金,买最新的邸报看,光是提前知晓哪里出了灾情,都能让他们大赚一笔。
这些邸报周清看过之后,都会给林小姐拿去瞧。
周清的宅院附近是有林家的护卫,暗中守护的,防止有人暗中踩点,做些不利的事。他们也负责有传递消息的任务。
周清先扫了邸报,记住内容,然后交给林家的护卫。
驿使暂时在院子里等候。
因为周清看信之后,还有回信。
思忖之后,周清折了一根冒出新绿的桑树枝,顺带写了两句话,
“天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是给萧若忘的回信了。还有礼物呢。
大桑树显然不一般,不知道他寄给萧若忘,萧若忘能不能研究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