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猩红的眼眸瞪着彼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对于血神的魔军来说,这不是个多么值得考虑的问题。
很快,它们便开始互相厮杀。卡班哈是唯一一个没有再行使任何暴力的恶魔,它当然有这种冲动,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杀戮都是在挑动它敏感的神经
但它已经厌倦了。
和复仇之神的眷者们战斗永远都是如此,只有开始时愉快,越打到最后,便越觉得枯燥无味。
它们的愤怒和卡班哈所熟悉的那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寒冰与烈火要怎样才能融合到一块去呢?
而且,归根结底,它们之间的战斗本质上只是两种力量在互相撕咬,真正的胜负不在战士自己,而在于所处的世界到底能够容纳多少它们神祇的力量
卡班哈现如今看得非常透彻,作为一个恐虐的恶魔来说,它简直是出奇的冷静,谁也不知道恐虐到底给了它何等偏爱,竟然允许它保有如此自我。
“来吧。”卡班哈说。“结束这场索然无味的战斗,让我们回到混沌中去,那里才是好去处,无拘无束,死战即可。”
它忽地抽动鼻翼,哼笑了一声:“我闻到了战争的气味,你的兄弟们正在其中与我的同类厮杀,真是好一场混战,作为我与圣吉列斯战前的甜点也未尝不可”
“你的胃口有点大。”沈说。
卡班哈为这句话而放声大笑:“我永不满足!”
再一次,沈平静地握紧了双拳。头顶晦暗的夜空中,一艘燃烧战舰的虚影正在急速远离,渺小似尘埃。
他明白,这是告别。
他走向卡班哈,后者期待地举着剑,任由他近身也没有挥剑。
沈明白它要做什么,恶魔打算用一种公平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他们都决定不必再打下去的战斗,因此,它才没有像之前那样始终控制距离,反倒让沈接近了自己。
接下来,他们都只有打出一击的机会。
沈默默地站在原地,不以为意地承受着恶魔那恐怖的凝视,任由它随意挑选待会挥剑的角度
他并不在乎这件事,挥拳这件事并不需要在意太多,用西亚尼的话来说,“你只管挥拳就是,敌人才是那个需要头疼的人”,他的话有些不合理,但沈接受。
时至今日,他已经见过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了,他自己也是这些事中的一件。
所以,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只是,稍微还是有点遗憾。下次再见面,会在什么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将他们的话带给你
沈终于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了,就连星星的光亮都不存在,只有黑暗,唯余黑暗,一如既往。
卡班哈咆哮着挥剑。
沈异常平静地挥拳。
考斯在他们脚下颤栗着,开始最后的转变。
——
在血中,罗伯特·基里曼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他的拳头上还卡着绿皮的碎肉,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大野兽咕哝了一声,颤抖着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它足有四米之高,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它只是一具恐怖的残骸,基里曼毁灭了它继续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也连带着把它打成了一滩碎肉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这件事的,在战斗真的开始以前,他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个东西相匹敌,然而,当战斗开始以后,他便将这些事统统抛之脑后了。
再没有什么担心存在,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
他沉默着开始清理自己,简陋的锁子甲多处凹陷,下方垫着的软皮更是已经碎裂。他索性单手将它们扯了下来,扔在一旁。
他花了三个小时来制造这样一副简陋的锁子甲,就目前来看,它在战斗中没起到他想象中的作用。
多数兽人攻击他都能躲过,盔甲本身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场。至于少数他躲不过的,它也起不到任何应有的防护作用
基里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侧腹,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他知道这是骨头断了,但他现在没时间处理。
他转过身,看见一群幸存下来的人。他们正敬畏地看着他,犹如凝视天神。他们也穿着盔甲,只是和基里曼不同,他们的盔甲是典型的骑士甲,搭配有罩衣,唯独不见任何战马。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绿皮的凶猛是奔驰的战马也无法战胜的,它们中的强壮个体往往能够单手将其掀翻,然后便是愉快的杀戮时间。
这些生物天生就不知道战争到底多么可怕,又或者,这只是它们赖以生存的一种东西,兼具娱乐与生存,也正因如此,它们反倒变得更加可怕。
基里曼沉默地将这些观察总结归类,然后走向那群骑士。
“大人——”
他们朝他鞠躬,敬拜,还有下跪。基里曼对这些东西无动于衷,他已经学会了平静处之,并非出自漠视,而是出自保护。
人们不能理解他为何不喜欢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他们也没有那种土壤来诞生出足够理解他的头脑至少现在没有。
“——多米恩。”
基里曼唤出了其中一名骑士的名字,后者浑身一颤,立刻跪拜在地,不惜将头颅深深埋入泥土之中也要完全地表现出对于基里曼的崇敬。
按捺着心中对此的厌烦,基里曼努力地让语气变得平静了一些。
“清理战场,搜寻幸存者,回城内,让卡莫领主将他地库里的葡萄酒都拿出来,带到这里来,我有用处。”
“明白了,大人。”被称作多米恩的骑士恭敬地回答,基里曼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