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 精疲力尽,这就是卢瑟所能想到的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境地的最完美的词语。
他喘着气,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一头年老的水牛正在被主人挥鞭驱赶。但他没有主人,他的主人就是自己。他是奴隶,也是主人,也就是说,他是自己在挥鞭驱赶自己。
真可悲。
老骑士声嘶力竭地从喉咙里呼出一口热气。
真可悲,再一次,他这么想。他的肺已经快要炸了,心脏则仿佛要从喉咙里呕出来,眼前的事物正在变得模糊和闪亮
然后,终于,伴随着纵身一跃,卢瑟成功地抵达了一处后天挖掘而出的燃烧战壕内。
他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用手捂住脑袋,蜷缩了起来。
大概数秒后,伴随着一种古怪的暗哑响声,黑暗降临在了卢瑟头顶,然后是震动,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终极地震。
它连绵不绝,泥土飞溅,石块、尸体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到处乱飞,狂风吹起地面,硬生生地将整个地形彻底改变。大概数分钟后,当一切都彻底平息之时,卢瑟方才睁开眼睛。
战壕已经不是他跳进来的那个战壕了,而是一个不好形容的东西,尸体与半辆装甲车的残骸堆积在他面前,一个士兵斜躺在装甲车下面,眼睛一直瞪着他。
卢瑟用手肘撑起自己,缓缓地爬过去。他的听力已经受损了,但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还好吗?”
士兵瞪着他,像是根本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然后他张嘴,卢瑟读出了他的唇形。
泰坦
老骑士叹了口气——是啊,泰坦。泰坦坠落了,一架战将级别的好泰坦被那些该死的恶魔用大炮和某种邪法摧毁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样玩命似的奔跑?
他又看向士兵,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已经死了。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燃烧的灰烬落在满是红血丝的眼白之中,呈现出几分荒诞。
卢瑟伸手把他的眼睛合上,然后艰难地爬了起来。他掀开被鲜血濡湿的斗篷看了看,发现自己还剩下的武器已经不多了,好在短剑仍在,这就够了。
他把剑抽出,握在手里,转身看了一眼。发现倒下的是架火星-阿尔法型,古老的型号,伟大的火星。无数人毕生维护的神之机械就这样倒在了他眼前。
仿佛山脉一般宏伟,只可惜是一座死亡的山脉。
卢瑟决绝地转过身,他很悲伤,但他不会明说,他只是开始继续奔跑。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指出——他的方向感没有出问题,这简直就是奇迹。
试想一下吧,在这样一处没有前线和腹地之分的战场上,精准地跨越每一处战斗,从前线抵达另一个前线,从这场战斗奔赴另一场战斗,结果他的方向感仍然在为他指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去想这个问题,而是纵身一跃,跳入了一个由炮弹铸就的大坑。
他跳进去才发现这里已经满员了,一个临时的紧急战地医疗班组正在这个坑内给一些伤员做着手术。卢瑟没有交谈的余裕,他迈步跑过他们,却又在数十米后忽然折返了回来。
他找到一个满脸血污的医生,从斗篷下面掏出了两把短款的冲锋手枪,把它们塞给了他,后者呆滞地看着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卢瑟开始耐心地解释。
他头顶有火光亮起,一些东西呼嚎着闪过天边,变成光线消散。东边有两架战犬级别的泰坦正在撕咬从地里冒出来的腐化行尸,第二十六装甲师团的旗手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疯狂地挥旗,并开始吹向冲锋的号角。
如此混乱,可卢瑟的声音却仍然平静。
“保险。”他指向手枪上沿的一个黑色凸起。“往上划,打开,往下划,关闭。”
医官还是愣愣地望着他。
“这是扳机,自适应力,完美的平衡。扣到底就是全自动,弹匣三十发,一枪就能打碎恶魔的脑袋”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又从斗篷下面掏出了三个弹匣来,塞进了医官的衣服里。
“好了,就这样。”卢瑟摊开手。“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如果有东西来找伱们,记得用我的枪,而不是那该死的垃圾激光枪。”
他转过身,继续奔跑,并不后悔自己所浪费的这点时间和赠予出去的武器。
是的,它们在他手里或许会更有用一点,比如杀点恶魔啦,救点人啦之类的——但是,谁说它们在其他人手里就不能发挥出同样的作用呢?
每一次拯救都是有意义的,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可以做出上百万个不同的选择,造就新的希望
唉,希望。卢瑟叹了口气。
他忽然警觉地挥剑,光华一闪,短剑斩落两颗腐朽的头颅。卢瑟横剑警惕,扫视周围,然后立刻发足狂奔,在更多蜂拥而来的行尸伸手将他拉倒以前跑开了。
真该死,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擅长思考了,而且一开始思考就完全停不下来。有很多次,都是他的本能救了他说到本能,是否人类的本能是要优先于思考的呢?
等等,怎么又来了?
卢瑟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他慢慢停住脚步,找了个还算高的土坡,开始观察战场的情况。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群显眼的战士,即察合台可汗的白色伤疤。草原的雄鹰们不知疲倦地驾驶着他们的战斗摩托在战场上来回纵横,卢瑟真是搞不懂他们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燃料。
他默默地祝愿这些雄鹰永不坠落。
随后,他开始寻找附近的暗黑天使——不出所料,他一个也没看见。在前线这个名词还没有崩溃,在阵地之间还各有区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前线去作战了。
很好。卢瑟想。这意味着我的方向感没有出问题,我现在的确身处白疤们负责的侧翼后方
我是怎么做到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动力短剑,义肢牢牢地抓着它。圆滑的金属握柄上,来自第四军团之主的私人印记仍然非常清晰,只是握柄上的防滑纹此刻已经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