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倾盆而下,而安瑞克·巴巴托斯则可以对泰拉发誓,这是他此生所见过最迷幻的城市景象。
霓虹灯切割了厚重的暗紫色云层,阴森的尖塔层叠着蔓延至远方,脚下是疯狂的呼喊与可怕的叫声。这两种声音混杂着枪声,让世界变得诡谲而癫狂,宛如毁灭即将到来前的钟声。
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哝。
“有何指示?”一个人在他身后询问。“安瑞克连长?”
安瑞克不需要回头也能知道这是谁——连队内曾经的剑斗高手,里希特纳尔。然而,坦白来说,安瑞克现在并不是很想与他碰面,更别提交谈了。
里希特是个认真、执着、古板且严肃的人。他和大部分第八军团的成员都不太相似,但安瑞克不想与他碰面的原因却并非是因为这严肃的性格,而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想讲话。
可他必须回答。
“没事。”安瑞克在通讯频道里说。“只是在思考。”
“原来如此。”
里希特简单地应答了一声,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一向如此——在不战斗或不涉及一些他需要开口的场景,他倒是能寡言少语地非常像是一个第八军团的战士。
凝望着下方这片活地狱般的景象,安瑞克不禁扪心自问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他想。为何人居然能毫无理由地堕落至此?
短暂的轨道降落结束以后,第八军团的两万人便四散着开始了他们的‘宴会’。他们对此并不陌生,甚至倒不如说,像这样分散开来的小规模作战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事。
但是,诺斯特拉莫不一样。
诺斯特拉莫和他们此前曾经打过的所有战役都不一样,经历过的所有罪孽都不一样。
“我还以为我已经知道罪孽这个词怎么拼写了呢”
安瑞克嘲讽地一笑,毫无预兆地纵身一跃,跳下了这座栖身的尖塔。
雨点划过他的目镜,各项视觉读数一行行地扫过,他身后同样也传来猎猎风声,那是里希特的声响。他今夜会和安瑞克一起行动。
但是,怎么行动?
这座名为昆图斯的巢都癫狂至极,他的兄弟们穿梭在上下巢都之间,通讯频道内的咒骂声与低语声就没有断过。
曾经沉默寡言的第八军团战士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在通讯频道内描述他们所见到的场景——那些地狱般的场景。
支离破碎的尸体。
被药剂冲昏头脑涂抹着脂粉在赤裸的死人之间翩翩起舞的贵族。
肉铺里用黑布包裹吊起的分散肢体。
尸体焚烧厂外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食尸鬼帮派
还有孩子,被当做士兵使用的孩子。
安瑞克沉稳地落地,落在一座大楼的顶端。头盔之下,他的表情难以言喻。
“里希特,有何见解?”他简洁地问。“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在这座名为昆图斯的巢都内行动?”
“已经有十一个离散的小队在清理下巢了,我的连长。”
里希特固执地用连长称呼着安瑞克,在降落后,他的右手便始终按在腰间的动力剑柄之上。
第八军团们在潜入作战时并不太喜欢用枪。
“是的——所以呢?给我更多建议,里希特。”
“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副官了。”
古板的人如此说道。“因此我没有办法给您更多建议,除非您愿意官复原职。”
“那是明天的事了,原体会在明天的会议上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的——所以别再墨守成规了,里希特。”
安瑞克蹲下身,他那阴郁的蓝色盔甲顺理成章的隐入了夜色之中。
街道上有些疯子在到处奔跑,从一个小巷跑入另一个小巷。他们狂吼着一个嘶嘶作响的短语,手中挥舞着枪械或刀兵,用鲜血涂抹着自己的面庞。
凝视着它们,安瑞克捕捉到了一个统一的字符——这些人将它刻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深深地刻入,鲜血就是从那开始蔓延至整张脸的。
“那些字。”
里希特仿佛能读他的心似的,高哥特语轻轻地在夜色之中响起。“我的连长你注意到了吗?”
“我当然注意到了。”
安瑞克平静地站起身,动力甲嗡鸣作响。他转身来到大楼的另一侧,注视着一个疯子跑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一个邪教?”里希特轻柔地问。
“不一定但我持保留意见。第三连的阿德比曼说他在另一座巢都里遭遇了一种奇观,我没有听他细细描述就将他屏蔽了。但想来应该不会比其他人的叙述好到哪里去。这是一颗地狱之星啊,里希特。邪教在这里也有生存的土壤吗?”
“人们总是需要信仰的。”
“人?”
安瑞克笑了,嗓音因逼人的盛怒而变得嘶哑,在语音频道内沙沙作响:“你管这些东西叫做人?”
“单从外貌上来评判是的。”里希特不置可否地说,随后便跳下了大楼。
他已经知道他的连长想要做什么了,这种默契甚至无需去用语言沟通。
安瑞克紧随其后,他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阴森的巷口。
巨大的声响被下落过程中的几次缓冲变得近乎悄无声息,而且,这癫狂至极的雨幕和不远处传来的破碎回声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他们消除声音。
在黑暗中,他们无声地伫立,凝视着他们的猎物从另一个巷口走近。
后者没有穿上衣,赤裸的身体上很是瘦弱,手臂上满是注射后留下的针眼。
他有一张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眸狂乱地四处骚动,额头上弥漫的鲜血让整张脸的色彩变得凌乱而抽象,如同一个疯狂之人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