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主低着头,死死地咬着嘴唇,她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七十岁的老母亲能接受这件事——
您没有生出儿子,不配与父亲同葬。
想到这,她皱了皱眉头。
她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渣男语录,很不愿意相信这是父亲说出口的,但这又的的确确是父亲的意思,而他也是这么说的。
琢磨着,怎么把这句话说得更柔和些。
云行主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又将嘴闭上了。
而云老夫人则疼爱地看着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短发,压低了声音:“等你父亲过世了,你就找个伴吧,都快四十了。”
云致鹤不许女儿嫁人。
理由很简单,云老夫人没有生出儿子,找个摊子也不能交给外人,只能交给女儿。其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记忆里,他们家的孩子一直是许配给许家的。
“就隔壁对角那个,做私窑的许家。”云致鹤如是说。
就是这么离谱的原因。
“这些年,你受苦了。”云老夫人的眼底红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一辈子能有多长?八十岁、七十岁,也可能四十岁。云行主不知道其他人活多久,但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过完了。
才四十岁,她就绝经了。
这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只觉得月事越来越少,到上个月开始,卫生棉上一丁点儿都没了。
找了医生看,医生说应是这些年抑郁成疾,身子也比别人老得快。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觉得十六岁的自己似乎就在昨天,今天便快四十了,都已经是绝经的人了。
这,不就是死了吗?
还没享受过一次欢愉,便死了。
“受不受苦的,也快过完了。”云行主淡淡笑了笑。
说到这,云行主决定不再瞒着,以父亲的脾气,如果她今天晚上不说的话,恐怕他亲自来说,是不会像她这么婉转的。
于是,她深深低了口气。
“母亲。”她的手轻轻握住云老夫人的手,只觉得连手上都满是皱纹,低着头,轻轻说道:“可能,父亲觉得与你不能同葬。”
这句话一出,云老妇人的手抖了抖。
“怎么可能?”她说道。
“是这么说的。”云行主抬起眸子:“因为……可能是因为……护宝行的规矩是这样吧。”
护宝行是云致鹤视若珍宝的,规矩众多,谁也不得逾越。
“胡说八道!”云老妇人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表情十分严厉:“护宝行几时有这样的规矩?”
要说规矩,她对护宝行的规矩最为清楚,哪有师傅和师母分葬的?都是夫妻同墓最为吉利。
见瞒不下去,云行主心一狠。
“可能是,或许……可能因为没有生个儿子吧,护宝行有这样的规矩,父亲也想合葬的,他真的想,但是这个规矩……”
“绝不可能!”云老夫人愈发生气,她的人都抖了起来,雪白的头发也跟着抖动,双手死死地抓住被子:“护宝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再说了,你父亲不可能这么对我!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我!”
说话间,她的身体微微往前倾,露出了锁骨那的痕迹。
那是一个枪子穿过的痕迹,很大的一片圆形的如同灼伤的印记。
也是云老夫人爱云致鹤的最好的见证——当年,她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那一枪,连命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