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莉安这才注意到栈桥的尽头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迎接船只的到来,赶紧从邓子龙身上下来,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居然有了几分雍容华贵。
自家夫君现在不是将领,而是和吕宋总督殷正茂一样的一方领主了,作为主母要端庄起来。
从码头望去,有一条宽阔的大路直通总督府,路宽十五丈有余,十分的宽敞,正中的路封闭,这是御道,大明宣旨的天使才能走这条御道。
道路的两侧是三层砖石小楼,整整齐齐的铺在道路的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街道上车水马龙,看起来格外的繁华。
金池总督府有汉人一万三千人,有夷奴三万余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金池总督府在修建屋舍,供侨居来的汉民居住,为了吸引汉民侨居,金池总督府发房子、发田产、发生产工具,只要在金池总督府待满三年,这一切都是私产。
罗莉安和邓子龙的婚姻,有部分是政治联姻。
万历初年,因为种种原因,大明造船业的辉煌已经是历史,马尼拉营造的半成品三桅夹板舰,就是大明造船业新的开始。
那时候,一些红毛番工匠十分担心自己的性命,邓子龙和罗莉安的成婚,让这些红毛番安心了下来,成为了大明造船厂的骨干。
大明是可以输的,万历初年,大明承认自己造船业的落后,开始去芜存菁、考古式科研,在造船业上奋起直追。
邓子龙看着两条五桅过洋船上不断走下了力役,笑着说道:“今年探明了三条金矿矿脉、两条煤矿,仍然很缺力役,这一船两千人的力役,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金池的金矿这么多吗”罗莉安有些惊讶的说道。
邓子龙笑着说道:“嗯,这几条探明的矿脉,按照现在的开采速度,恐怕几百年也开采不完,主要还是人力不足。”
金池总督府很缺人,要修路、要建厂、要建官舍、要开矿、要修建码头,金池总督府缺人缺的厉害,可惜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没有足够的汉人,协调给金池总督府了。
总督府的头头脑脑之所以齐聚码头,一方面迎接总督夫人和孩子,一方面是为了分配这一船的力役。
两千力役的一半是倭奴,还有四分之一是南洋夷人,剩下四分之一是黑番,红毛番们没有足够的白银交易货物,但他们有足够的黑番奴。
所有的黑番,在马六甲城进行了阉割,红毛番提供的黑番奴隶,都是不会阉割的,红毛番的理由是害怕伤口的感染,带来不必要的损失,但大明的敲猪技术非常成熟。
罗莉安坐上了前往总督府的马车,他看着窗外各色各样的商铺,肉肆、胭脂水粉、成衣铺、丝绸行、米面、布、文房四宝、茶、铁器、药局、驿传、陶土、棺木、皮革、故旧、酱料等等,让罗莉安目不暇接。
这条路叫大明街,吕宋总督府、旧港总督府的每一座汉乡镇都有一条大明街。
“我还以为要到金池总督府吃苦,没想到这里什么都有。”罗莉安有些惊讶的说道,金池总督府满打满算就四万多人,居然有如此琳琅满目的商行,实在是让罗莉安惊骇无比。
罗莉安甚至看到了一条街,全都是青楼。
青楼那条街靠近军营和工厂区,也就是有钱而且有能力消费的那个地方,她们的楼房非常的漂亮,窗台上还有各种花卉进行装饰,显然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在老鸨的带领下,将屋里屋外打扫的极其干净等待客人。
而一群南洋姐,则衣着暴露的在街边揽客,邓子龙告诉罗莉安,这些南洋姐的家在后面的联排大房,卫生条件有点差,甚至两人共用一间屋子揽客。
如果这些南洋姐离开了她们特定的区域,会以扰乱秩序和流浪两个罪名,遭遇逮捕和监禁。
邓子龙无奈的说道:“我曾经下令逮捕了这些南洋姐,并且让人教会了她们女红,让她们做点正经营生,但很快,她们就重操旧业了,我还被她们骂多管闲事。”
“夫人,我做错了什么”
罗莉安看着那些有些南洋姐,十分明确的说道:“你试图拯救一群习惯了不劳而获的人,就像大明皇帝和元辅,对一些士大夫抱有一种幼稚的幻想,希望他们回头是岸,最后收获的多半都是失望。”
“我的爱人啊,你又不是佛,为何想要普度众生”
大明的官员都会得一种病,要么黑的黑死,枉顾民生,最终弄出民乱来;要么心怀天下,弘毅士人,想要普度众生,大明皇帝这个样儿,吕宋总督殷正茂也这个样儿,轮到她的夫君,她的夫君也是如此。
殷正茂当初还想王化夷人,结果怀柔了十多年,对大明人的袭击开始了,若非殷正茂反应得当,怕是要闹出更大的乱子。
有些人,根本救不了,就像邓子龙把自己的佩刀交易给了夷人,希望能够获得友谊,结果这些夷人变本加厉的袭击大明海防巡检;就像这些南洋姐,她们早就喜欢了这种生活,女红那点劳动报酬,根本供不上她们生活的开销。
“或许吧。”
“这里面商行有半数,都是三等开拓侯爵孙克毅建立的,还有半数是跟着松江远洋商行一起来的,因为这里有黄金。”邓子龙解释了下金池城的商业,为何如此的繁华。
有黄金,所以商人们蜂拥而至,虽然加上了运费后,货物十分昂贵,但黄金矿的存在,让这些商人有利可图。
有的时候,邓子龙也在想,大明的海外总督府,不过是当年开中盐法的变种罢了,只不过从边方耕种,扩展到了开挖各种矿藏,而商人不再得到盐引,而是得到黄金白银赤铜等贵金属。
变来变去,最后还是逃脱不了祖宗成法,有产业、有矿产,这些商人蜂拥而至。
“我们的观星舰,找到了一条长达五千里的长河,大约有五千余里,流量远不如长江,但这五千里的长河,带来了超过三百万顷可耕种的田土。”邓子龙看着北方的天空说道:“哪怕最保守去估算,三百万顷,也能够养活五千万人了。”
三百万顷就是三亿亩地,三亿亩常田,养活五千万人,对于精耕细作的大明而言,绰绰有余,人多地狭、人地矛盾尖锐的福建、浙江、南衙,都可以因为这次的开拓,得到缓解。
“那条河叫什么名字”罗莉安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她对耕地不是特别感兴趣,她就是喜欢跟邓子龙说话而已,她的夫君是大丈夫。
“通泽河,我起的名字,意思是通和宫惠泽四海之意,绝洲的河,都是通字打头!”邓子龙乐呵呵的说道。
邓子龙不擅长起名字,通字打头,是通和宫,三点水偏旁组成河流的名字。
罗莉安闻言也是一愣,这些南洋的总督府们,也有自己怕的东西,而且十分的畏惧,畏惧大明朝廷抛弃他们,畏惧开海只是朝廷一时权宜之策,以至于这些总督们,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忠诚。
这和泰西的殖民者完全不同,泰西殖民总督们,和国王的关系是合作。
之所以会这样畏惧,罗莉安听邓子龙讲过,孤军镇守西域四十余年的白头军,离开了本土支持的海外总督府,就成了没爹护、没妈疼的弃子,最终只会悲剧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