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母亲一样,都秉承人是铁饭是钢的理论,平躺着消化功能差,可吃着和平时一样多的食物是不利的。
但现在追究原因没有意义。
在医生换班后,朝气蓬勃的早班医生给出的办法,找一个护工后,办理住院。
毛涛和沈丁去家里给外婆简单收拾脸盆和擦洗的毛巾衣物,问外婆还要带什么,要不要拿上她床边的风油精。
“不要。”
“你头疼不舒服时候可以擦擦啊。”
“你们给我带个小花灯来,有个小兔子灯,手掌大一点的,你给我拿来。”
风油精不能和花灯的材料混在一起,外婆每天干活前都要换身衣服,好好洗手。
她再对风油精上瘾,都比不上花灯。
沈丁将兔子花灯放在外婆床头,隔壁床的家属惊喜问,“哪里买的?我给我孙子也买一个。”
“我做的。”
“真的假的?”
“这怎么有假,我做了一辈子的花灯。”
“你真厉害啊,我还以为做这些的都是男的。”
“女的多呢,我和我女儿都是女的,我的也是我妈教的,那个是我孙女,我孙女也会做。”
外婆开始跟人讲她过去,一脸的骄傲,她手时不时抬起,一旁的护工几次她手上正扎着吊针。
沈丁和毛涛像是证人,连连点头,还时不时帮着外婆说上几句。
“你孙子肯定做得更好吧。”
这话是冲着毛涛说的,外婆没犹豫地否认。
“我孙子他一点不会,他爸半途而废,一点没传给孙子。”
外婆平时是最喜欢毛涛的,但这会儿她招在跟前的是沈丁。外婆一个劲地说,好像会做灯彩是世界上最了不得的事情。
说了一堆她还觉得不够,抬手指挥毛涛去拉窗帘关灯。
兔子灯虽小,五脏俱全,是外婆做好的成品。
外婆按下内里的开关,黄色的光透过红白相间的兔子形状,在床头散发着钻入人心的暖意。
外婆的皱纹在这柔和的光里被磨平。她这辈子在油灯里,在烛光里走,在发黑了的白炽灯光下都做过花灯。
长久的精细让她的眼睛过早地出现了问题,十多年前就被确诊了青光眼和白内障。医生建议做手术,但是手术后就有一段时间不能用眼,看不见花灯,她宁愿去死。
外婆问医生,不做手术会瞎吗?
医生说外婆症状不算严重,平时要少用眼,严重的话,是可能会失明的。
外婆就抓住了“可能”这个词,滴眼药水就行了,可能就是不会。
她有自己的主意,医生只能给她建议。
外婆坚定地选择花灯,义无反顾,就像她人生里曾出现的一次又一次的坚定一样。
“人家说手艺传男不传女,说女的吃不了辛苦,做不成这个。我就不服气,哪有这种道理。”
“我妈当年生我弟弟疼了两天一夜,我爹在旁边呼呼大睡说受不住熬,女人娃都能生出来,花灯怎么会做不好。”
外婆的肝火又上来了,她的手紧紧抓着沈丁的胳膊,边说边用力。
在枯瘦的力道里,沈丁心里的某块区域在偏离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