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刀的人看着三十来岁,他将刀递给青年后也不走,就拿着工具盒在一旁站着。
青年道了声谢,他将竹片横着放在摊位,手掌快速丈量,刀起刀落,将竹片锯成长短不一的小段。把每个小段归置整齐放在平台上后,青年又挨个拿起,从竹片的宽面动刀。
沈丁听着刀锋和竹片对决的熟悉声响,那竹片均匀地变成了细条状。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摊主震惊,周围人更是不住点头。
这样的手法堪比机器,却又拥有机器没有的自主意识,他灵活有规划,眨眼的功夫,刚刚还粗笨的竹片已经在他手里弯成了一个圈。
沈丁的思绪飘向祖国,飘回了童年的庭院。
南京夫子庙转龙车附近好几家的院子里都在做这些,母亲说在八十年代,这里家家户户都在扎花灯,扎花灯就是当时居民重要的生活来源,人们都是在家庭作坊里制作花灯,起床睡觉皆是于材料的围绕中。
投入大,产出不多,季节性强,人们对于花灯的需求只在每年的正月初一到元宵节的十五天,所以赚的钱只能解决温饱。
手艺人们就像是烟火桶中的燃料,放出短暂的绚丽后就被抛在脑后。
后来随着老城区的拆迁改造,他们搬到现代化公寓里,小小空间有限,再没有彩灯制作材料的位置,许多手艺人都不干了。
沈丁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他想要金钱名利,他放弃了扎灯,也放弃了沈丁。
“爸爸说做花灯没有出息。”
“花灯是中华民族的宝贵手艺,如果大家都不做,它就会消失。”
“消失就消失。”
沈丁只想要完整的家庭,漂亮的裙子,和大白兔奶糖。母亲说花灯给人希望,她感受不到,她眼里的花灯在父亲走的那一刻,变成了地府的幽冥。
她不理解母亲的坚持,坚持一个只能解决的温饱的生计值得吗?她越长大越清晰地觉得不值得。
她的父亲才是成功的,在城里卖家具,开分店,住别墅。沈丁看见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灿烂的笑脸时,她不觉得可爱,只觉得刺痛。
如果没有灯彩,她也能有这样的人生。
可现在,她拿着父亲的钱读书还要感恩戴德,小心翼翼,这一切都是因为花灯。
“帮我拿着下。”
青年喊了沈丁两次沈丁才听清,面前是已经做好的花灯雏形,因为场地有限,也没有椅子,青年只能让沈丁作依托。
“哦,好。
沈丁回神接过骨架,青年熟练地将裁好的纸糊上,他的手法轻盈适当,所到之处均匀平整,纸张和骨架贴合后除了光影,根本看不出一点痕迹。
九月的伦敦吹着夏末的柔风,纸张和竹子混合的气味飘进沈丁的鼻尖,是家的味道。
沈丁手上拿着的就是荷花灯的筋骨,但它最关键的最传神的部分在于花瓣。
小时候家里院子中还有染缸,母亲将白色的拷贝纸剪成豆腐块的大小,那不是一张两张,根据荷花灯的大小几百张或者一千张都有。
将纸张浸泡在腌料水的染缸中,等待纸片形成深浅渐变的效果,形成什么样的效果每家都有各自的门道。
花瓣泡上颜色后的晾干,晾干不能求快,晒干不行,只能阴干。
这过程湿度小的日子都得快一天,遇上黄梅天,那得好几天。
纸张完全干透之后,还要压模,用细线在纸张上压出一道道均匀整齐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