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则有人起身,抑扬顿挫,朗诵一番,引得满堂彩。
“又来了,又来了。”二楼某个雅间中,俞渔站在栏杆边,朝下望去,强忍打哈欠的冲动,这会才抬起精神。
在她身后,一张摆放瓜果梨桃的圆桌旁,是鬓角霜白,身穿淡青色道袍的清矍老者。
道门长老,陈道陵。
这时候,老者捏着茶杯,闻言摇头失笑,对于自家圣女的德行一清二楚,哪里懂什么诗词文章,无非是来凑热闹。
关心的,只是胜负。
幸好是在二楼,否则以俞渔的风格,大抵要强装着“圣女”人设,苦捱数个时辰。
想着这些,陈道陵抬头,看向二楼对面雅间里的高明镜。
此番文会,只有道门与墨林到场,前者为凸显周朝第一大派风度,后者则更纯粹些:
墨林擅琴棋书画,与云槐书院气质相似,关系素来不错。
他又将视线挪移,投向右侧二楼最显眼的一处雅间,便是评委席了。
相比于其余两派演武的剑拔弩张,文会突出一个风雅,显得气氛荣融许多。
“咦,这一首有些意思……于文靖,若老夫没记错,乃是翰林院一庶吉士?”
被尊称为“曾公”,昔日在青杏园中亦担任裁判的白须老者捧起一份诗文,咀嚼再三,笑着看向后者。
当初与季平安有一面之缘,面容方正,古板的承旨学士今日一身官袍,端坐红木大椅中,闻言笑道:
“曾公好记性,确乃去岁新晋的后辈,科举文章还算不错,不想诗词也尚可。”
旁边。
气质儒雅,头戴方巾的大国手连丛云也看了眼,微微颔首,说道:
“不过这一轮,槐院也颇为不错,如这一首,便颇有灵气。乃秦乐游所出,张夫子,若我没记错,此人似要代表槐院参与大赏?”
刷——
闻言,就连旁边代表皇帝,以“看客”身份坐在此处的鹿国公都看了过来。
张夫子身穿儒衫,蓄着山羊须,气质儒雅温和,闻言眼角鱼尾纹愈发细密,笑道:
“乐游、青松,皆乃这一代翘楚,不想连国手也有所耳闻。”
鹿国公插话道:
“神都大赏乃九州盛会,我等虽乃一介凡俗,无缘触及大道,却也是在意的。”
这话的隐藏意思是:
神皇陛下很在意,且对你们槐院很了解。
张夫子笑了笑,依旧淡然模样,说道:
“大赏还在其后,今日文会,只谈风雅。”
这话隐含意思是:别瞎打听。
“夫子言之有理。”承旨学士笑道,继而给出自己点评。
其余人也纷纷写下“打分”,交给小厮传下去。
连丛云望了下栏杆下方,说道:
“此番文斗,堪称旗鼓相当,只怕再过几轮,想要决出胜负难了。”
闻言,在场大儒们也都正色起来。
别看一个个语气随意的模样,但内地里,岂能不在乎输赢?
可情况也确如连丛云所说,极为焦灼。
双方诗词文章争奇斗艳,各有千秋,反复拉扯几轮,竟是分不出胜负来。
说不得,最后还要裁判下场,进行偏帮。
只是读书人要脸,这种事若能避免终归还是想避开,谁也不想落得个“不公”的名声。
白须老者感慨道:“之所以旗鼓相当,究其根本,还是水平相似,没有一首足够惊才绝艳,压制满堂的诗作出来。”
承旨大学士苦笑:
“曾公说的是,可想写出那种诗作谈何容易?从打国师封笔后,大周文脉便这枯竭矣。”
国师……提起这个名字,在场读书人皆心有戚戚。
实在是昔年国师肆意挥洒才情,传下名篇太多。
以一人之力,压制九州文坛数百年,即便追溯过往,先贤们也都显得黯淡无光。
或许是国师才情太过,以至于养刁了读书人胃口。
在其封笔后,后世读书人再怎么作诗,也显得平庸无奇。
这种事并不难理解。
若有人在某个领域,将技艺才情衍化至登峰造极,令后人只能仰望,生不出超越的心思来。
便会说,这一领域被其堵死了,后人想要超越,唯有走出新路。
可新路又谈何容易开辟?
能辟出新路者,当为宗师,古今宗师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