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驻足,抬头看了一眼内廷档案馆典雅伟岸的大门。</p>
首都星使用的是人工天气生态系统，天气预报永远不会出错。半个小时前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档案馆的乳白色外墙打湿后深了一度，与浸水的纸张在颜色上有些相似。</p>
此前安戈涅不止一次从这古朴建筑物门前经过,但这是她首次入内。</p>
档案馆的藏品的情报与历史价值同等高昂,眼下安保森严。跟随她前来的王宫护卫留在了一楼，她对徘徊巡逻的黑制服士兵颔首致意,一脸淡然地进入电梯,前往七楼的资料阅览室。</p>
在政变之前，获得许可的个人或团体可以预约隔音封闭的独立阅览室,安静地抄录需要的档案资料。</p>
艾兰因替她登记了某间阅览室三个小时长的使用时间。</p>
七楼楼面分外安静，安戈涅循着地面闪动的引导箭头，前往目的地。</p>
所有阅览室的墙体和门都是透明材质，行走在其中宛如穿越玻璃迷宫。她隔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艾兰因和西格。</p>
其他阅览室里都空空荡荡，很难不注意到唯二的人影。而且他们本来就很显眼。</p>
西格和艾兰因的位置十分微妙,他们恰好处在房间对角线的两头。</p>
艾兰因仪态优雅地坐着,手头投影页面翻动，正在全神贯注地,似乎决意把房间里的另一个alpha当空气。</p>
黑发青年同样没有谈话的兴致,只是默然站着，注视着整片重叠的玻璃墙体以及横贯其中的走廊。</p>
于是安戈涅一走近,她和西格的眼神就遥遥地对上了。</p>
他嘴角动了动,大概想向她微笑，却没能够。</p>
艾兰因这时心有所感地抬头,自然而然地起身打开房门，等着安戈涅过去：“您来时没淋到雨吧？”</p>
这么说着，他抬手,替她将晨风吹乱的一缕散发捋顺。</p>
一夜过去，他又变得无懈可击。</p>
安戈涅没有躲开他的小动作，却也没给他多余的反应。来之前她就下定决心，今天见到艾兰因，一定要把他当个死人对待，没有必要就不搭腔不看不听。</p>
艾兰因见状垂睫，不知道在想什么。</p>
安戈涅等待片刻，见他还伫在原地，忍不住就刺他一句：“艾兰因阁下，您打算旁听吗？”</p>
这话用上了敬语反而缺乏敬意，艾兰因涵养再好，也怔了一下才笑着回应：“我到外面等您。”</p>
语毕，艾兰因就推开走廊对面阅览室的门。他坐下后手腕轻抬，调出刚才看到一半的页面继续，完全就是一副从容的监护人架势。</p>
如果艾兰因挑选的椅子没有正对安戈涅他们这侧，他这漫不经心的姿态恐怕会有几倍多的说服力——</p>
即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一抬头就能看过来，而解读唇语对这位前首相而言自然不是难事。</p>
安戈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长桌一头落座：“不去管他。”</p>
西格怔</p>
了怔，唇角不禁微微勾起。</p>
“没关系。”</p>
他淡然说着落座，与安戈涅面对面，同时背对艾兰因。这么一来，从艾兰因的视角，西格就恰好挡住了她。</p>
除非艾兰因换座位，或是不顾脸面地站着，否则他就无从知晓他们说了什么。</p>
安戈涅与他相视一笑，而后自己先愣住。同仇敌忾有时确实是拉进距离的最佳方式。</p>
她就势以轻松的口吻问道：“你说你只是单方面认识我，我们此前并没有见过，真的是那样吗？”</p>
西格露出被猝不及防刺伤般的愕然表情。但他随即反而松了口气。</p>
最艰难的问题一开始就被摆上台面，也许是件好事。</p>
“昨天那么回答时，我没控制好情绪。”说着他的视线从桌面抬起，在她的脸上游走。这种打量不含猥亵的意味，只有寻找失物的专注。</p>
“我与公主安戈涅昨天确实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p>
“我认识的，熟悉的……”西格眸光颤动了一下，嗓音依旧克制着感情涌动，“是利丽。”</p>
听到他念出这个名字，安戈涅居然十分平静。</p>
“我就是利丽……”她轻声说。</p>
西格扯了扯嘴角：“但你不记得我。”</p>
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没有关于你的记忆。”</p>
阅览室中，琥珀雪松显山露水，西格清晰可闻地深吸一口气。</p>
“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的语声变得急促，问话时紧盯着她的眼睛。</p>
安戈涅恍惚了一下。并不是她因为这情形突然想起了什么。</p>
西格对她是否记得他应当早有定论。然而亲耳听见她这么说，他的反应依旧如此激烈，甚至没能收敛好信息素气息。</p>
这只能说明，他确实非常在乎他所知晓的那个利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