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靠近,安戈涅立刻睁开眼。</p>
“经过一番友好协商，反抗军那边同意我与您同行。”提温意态轻松地宣告斡旋的结果，仿佛此前黑制服士兵举枪威吓的对象并不是他。</p>
她默然点头,侧眸看向舷窗外。</p>
这是某座坐标偏僻的太空货运中转站,氧气棚外的地貌极为荒凉。停机坪上全都是反抗军的舰船。举目所及,到处是穿黑制服的人——舷梯顶端、操作平台上、还有这艘联盟飞船的出入口……</p>
标志性的制服触发了身体内的某个开关,安戈涅的胃狠狠揪起。</p>
奔逃的人群，血液浸透的厚地毯，因为仇恨充血的眼睛,路伽留给她的背影……她无法忘记的景象开始闪回,脚下的地面好像在陷落，连带着涌入喉管的空气都变得稀薄。</p>
吸气又吐气,数个来回，安戈涅冷静下来。</p>
提温还在站在刚才的位置。她确信他都看见了，但他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无端让她好受了些许；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而提温恰好不合适表露这种感情。</p>
“接应的舰船在待机，您准备好就可以登船。”</p>
“可以了,走吧。”</p>
警示灯闪烁,本舰舷梯展开，与对侧的飞船对接成廊桥。舱门随后开启，呼啸的风裹挟着燃料与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p>
“请您小心脚下。”提温说着伸出手。</p>
这一次安戈涅没有无视他。她搭着金发青年的手臂下行,走过长长的廊桥，来到涂装着反抗军徽记的小型飞船前。</p>
“再校验一次身份。”反抗军方面极为谨慎，又采集了一次她的虹膜和指纹数据。</p>
“生物体征数据吻合。”</p>
提温见对方收起监测器具，笑笑地问：“不需要采集我的吗？”</p>
黑制服的军官一板一眼地回答：“提温先生，您有外交身份认证。但上船后一位都必须接受全身安全检查。”</p>
毫无意外，安检时褪下的光脑终端并没有回到安戈涅手里。就连她身上的衣物都从内到外换了一套,明显提防着里面会有什么隐秘的定位装置。</p>
“请把那个颈圈还给我。”安戈涅叫住把她的随身物品打包封存的军官。</p>
“您不能保留私人物品，这是命令。”</p>
“那是一枚抑止环，能阻断我的信息素，”她以为直面叛军成员，她的声音会发抖，但竟然没有，“船上应该有许多alpha，我还是戴着那东西为好。”</p>
对方沉默了一下：“稍等。”</p>
负责安检的军官请示过不知在哪的上级，那枚抑止环在精密机械中来回扫描了许多遍，终于回到了安戈涅手里。她在舱室中落座，先一步安检完毕的提温状似无意地看来过来，目光在她颈间定了定，笑弧加深。</p>
“我的光脑也上交给他们保管了。”他抱怨似地说。</p>
“至少事后你还能拿回来。”</p>
他们的交流仅限于此。</p>
负责安检的人离开，</p>
又换了一批黑制服登船，数分钟后飞船启航。</p>
窗户可见度调到最低，舱内没有时钟，设备都断网，安戈涅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干脆戴上眼罩补觉。睡是睡着了，只是不愉快的梦一个接着一个。</p>
再度从浅眠中惊醒，安戈涅揭开眼罩扫了眼。</p>
客舱灯光昏暗，走廊另一边，提温凑在光源下写写画画。定睛再看，他居然弄来一张纸，徒手画了一个粗糙的棋盘，正在像模像样地和自己对弈。</p>
“要和我来一局吗，公主殿下？”</p>
他立刻察觉了她的视线。</p>
安戈涅冷淡地把眼罩拉回去，无言做出回应。</p>
她不知道提温究竟用的什么说法令反抗军同意他随行。无论如何，明面上她有必要和他保持距离，以免招来怀疑给日后添麻烦——虽然实际上，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多近。</p>
陌生军官告知安戈涅和提温准备下船时，她隐约觉得这段航程比她预计得要短。</p>
她的感觉并未出错，一出舱门，眼前的又是反抗军控制的中转空港。</p>
登船，换船，新的押送者，如此这般重复了许多次。</p>
安戈涅出发前认真记忆了化乐星城往王国首都星的主要航路，但在毫无辨识度的中转站折腾了几次后，她已经判断不出自己究竟在哪个区间了。</p>
如此频繁地更换船只，保密等级高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只为了提防有人拦截她这个□□。提温的猜测正中靶心，她大概会被直接送到西格手里。</p>
“西格为什么会盯上我？”</p>
十多个小时前，俯瞰化乐星城的会客厅里，安戈涅这么问提温。</p>
他用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作答：“您和他之前见过面吗？他和您一样，故乡在戴拉星。”</p>
她摇头：“如果见过，我不可能没有印象。”</p>
即便他不是杀伐决断的天才指挥官，西格也拥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p>
※</p>
不知道第几次登上又一艘飞船。</p>
安戈涅踏入舱门的瞬间，本能地察觉这次有所不同。王宫里她不能随意出入的那些紧要场所散发着与这里相近的氛围，井井有条是表象，空气仿佛都蓄着力。</p>
船上的守卫的人数乍一看和刚才的并无区别，但经过他们身侧时，安戈涅清晰感受到精英alpha的威压。安插在这里的卫兵和之前几艘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等级。</p>
再无疑问，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