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府的门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翘首站在街边,踮起脚尖四下顾盼,没想到哥哥回来得这么迟!直到黄昏里,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处时,少女欢喜雀跃地小跑着去迎接哥哥。
她曾以为上一次的相见,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没想到她还能再出现在这世界上,也还有时间,能与哥哥再待一会!
姑娘叫玖儿,是姬曜的妹妹。
世上有些美好,只有在人们所剩时间无几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当他们即将失去彼此时,在那剩下的日子里,他们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为之做好准备。
姬曜收起失落的情绪,这个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孩,他是那么熟悉,那带着娇憨的一声“哥哥”,把少年的心都柔化了。
“哥哥,怎么回来这么晚?”玖儿牵着姬曜的手,拉着他跑向姬府,“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你喜欢吃的,哎呀,走快点啦,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在街道的转角处,五位圣人默默地看着,人间似乎因为这对兄妹,在这萧条寂寞里,多了些许温馨。他们没有打扰这对兄妹的重聚,按照刘言章所说,现在露面的这是那位玖儿姑娘,并非桃夭,即便问她,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为了与几位同僚解释,他拿自己与文先生做例子,他对文言章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文先生对他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桃夭与玖儿,其实与自己的情况很相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桃夭在下一次天门打开之前,应该是不会出现了!”西洲圣人听完刘言章的解释后摸着下巴说道:“我猜她并不想告诉我们实情,或者说我们,没有资格接触到真相!”
“那现在咋办嘛?难不成真的等死?”宛丘圣人叹气,“那岂不是死都不知道真相了?”
西洲圣人沉吟许久后,忽而问道:“关于这位桃夭,你都了解多少?”待刘言章说完后,西洲圣人独自思索了许久许久,直到月上枝头,他才开口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桃夭与叶蓁二位同在,才算是完整的一位混沌天君?其实之前出现的那位把叶蓁带走的混沌天君,一直留在人间关注着这场事态的走向,他们其实是在等天界真正的大人物下界,然后一举扫清六合,重整人间?”
刘言章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我倒觉得她想利用这一次的机会,立于绝境之中,抛去桃树之身,转世化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宛丘圣人在边上百无聊赖地插话道:“那会不会是桃夭和烛龙共同谋划着什么?毕竟,这场局,是烛龙把我们带进来的!”其余三人同时看向宛丘圣人,宛丘圣人被看的心底发毛,讪笑着说道:“我随口一提,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其实我觉得宛丘圣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现在思量起来,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于人族而言,似乎都是有利的选择。难道先圣诸贤,错了?烛龙这一次是真的在为人类着想?”西洲圣人点评道,同时他按照宛丘圣人的思路继续开展下去说道:“会不会是桃夭与烛龙之间,在交易、密谋!譬如说:烛龙允诺替桃夭找到混沌生灵转世为人的办法,而桃夭帮助烛龙打开混沌宫,解放山海大妖!”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若真是这种局面,他们是真的阻拦不了,两淮山里的圣人尸骨所剩不多,即使他们还会遇到圣人残念入体助阵的情况,他们也不能对桃夭和烛龙使用,因为,上界如今是他们的共同敌人!
仅凭他们几位圣人,其实根本阻拦不了上界众仙,他们需要依靠桃夭的力量,即使桃夭在利用他们,他们也无法拒绝。一瞬间,几位圣人像是走进了死局中,充满了无力感。
弱者的悲哀,无论身处何地,都只能做个棋子,根本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宿命。“我本以为,不在宛丘就不会有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唉,也罢!我这个圣人,运气似乎有点不太好,在宛丘被陈氏压制,毫无圣人颜面,在这儿又被当成棋子……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宛丘圣人灰心丧气地念叨着。
然而并无人出声安慰宛丘圣人,若真论起来的话,谁又比谁要好过呢?倒不如不去想这些事情,苦涩的时候就去人间走走,喝上一两杯浊酒,日子也就这样罢了,还能奢求更好或是更差?尽力而为,他们都早已尽力,命都豁出去了,可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就只能如此了!
若说负重前行,他们的肩上挑着的这座大山,早已把他们压得精疲力竭,无暇他顾。他们不是先圣,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本领,他们只是继承了先圣遗志的一群人,他们仅凭越来越少的圣人功德,守护着越来越多的人族。他们修为的确比不上远古圣人,可是他们需要担起的责任比之远古圣人更重更难!
四人沉默了许久,今夜那位红衣姑娘依旧在天上四处游荡,刘言章抬了抬头,并未理会,若是能够说服她对抗天界,刘言章一定会去找她好好聊上一番,只不过凭着自己对她的认识,刘言章清楚得很,她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关键在于,是否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她加入己方。
而今人间孤立无援,现在让她加入,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谈,所以刘言章也不对她抱有希望。不过若是她什么忙也不帮还想从两淮带走什么,他是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对于这位只在夜间现身的红衣女子,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
姬府,邀月楼。兄妹二人随意地闲谈着,说些儿时的糗事,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起初姬平怎么也不愿意让姬曜学习《三坟》,直到那一次,姬曜带着玖儿,伙同洛离、姜明法、姜月盈五人到两淮山上去探险,山野无人之地,几个孩子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妖天下贬来此地的蛤蟆精。
那蛤蟆精倒也不吃人,只把五个人逼到了山泉中的石头上,自己待在水中。几个人畏畏缩缩地在石头上抱成一团,两个女孩到还好一些,被三个男孩子围在中央,没受多少罪。
至于洛离、姬曜、姜明法三人就可惨了,入夜里山间蚊虫飞舞,而那只潜在泉水中的蛤蟆精,长舌接连不断地甩出,偶尔沾到某个人的皮肤时,山林之中便有一阵惨绝人寰的哭叫声。
在折腾一夜以后,那只蛤蟆精才蹦跳出水,打着饱嗝放他们离开。
也就是在那一次以后,姜府开始培养影子军,而洛离独自一人去姜府的话,也被禁止出入了。
也正是这一次,使得姬曜央求着姬平带他走上修行之途。他跪在邀月楼下求着父亲,连带着玖儿也跟着他一起,说哥哥跪着,她就不起来。
后来,姬平也只把玖儿带上了楼,他把《三坟》交给了玖儿,留下姬曜一个人在那跪着。虽然姬平并没有教姬曜,可他把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都标注了出来,有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他也对玖儿提醒了数次。
姬平似乎是故意看儿子到底能跪多久,等他磨磨蹭蹭地给玖儿上完药的时候,天地间洒满了月辉。玖儿并没有修炼,出了邀月楼她就把书给了姬曜,把姬平提到的所有注意点都对哥哥复述一遍后,便搀着姬曜敷药去了。
时至今日,在姬曜听完那间密室里残存的回音以后,他才逐渐想明白,当初姬平为什么死活不肯教自己修行,他的母亲颜彩儿,与父亲当初说过,那一句我要他活在阳光下,就是不让他再走姬平的路。
只不过世事难料,姬曜到底还是修习了《三坟》。不过姬平也算守住了诺言,他没有教姬曜,姬曜是从玖儿那里学的。
笑着笑着,这对兄妹逐渐地沉默了下来。玖儿怅然叹气:“哥,我想爹了!如果爹还在的话,他肯定会呵斥你回房睡觉,然后送我回房间。你说,爹和娘,下辈子会在一起吗?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姬曜沉默了许久,才坚定说道:“一定会的!”
玖儿抿嘴一笑,轻轻点头,挽着哥哥的手臂,一同下了邀月楼。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及,姬平与颜彩儿,当初灰飞烟灭在了密室中,他们只有此生,没有来世。
夜风在廊道上轻声呜咽,姬曜在送玖儿回房以后,经过廊道向着邀月楼走去。刘言章四人或坐或立于廊道侧边,“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两淮的话,我还可以把你送走!”刘言章淡然说道:“这场局太大了,我们自身难保,选择离开的话,没人会怪你,玖儿,应该也希望你能离开的!”
姬曜脚步停了一下,“离开,去哪儿?我从没见过爷爷,也不认识其他的兄弟姐妹,在这世上,我如今在乎的,只有玖儿,她活着,我守着她,她活不了,我陪她!这么多年没见过面的亲人,在这时候,也用不着再见了!天色不早,几位若是留宿在此,我吩咐下人替你们准备房间!”
宛丘圣人戳了一下姬曜的肩膀,“大半夜的,你不回房间睡觉,去邀月楼干嘛?我们是不善于打架,可不是没脑子!”
刘言章干咳一声打断了宛丘圣人,“阴阳录,或许可以救人,可如今的人间,没有昆仑,没有共工之台,你使用阴录的话,便注定掀起一场祸乱!”
西洲圣人忽然拍掌,把众人吓了一跳。“他没必要使用阴录,我们可以借着阴阳录,逆转局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