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放下背篓,跑了过去。这么冷的天躺在外面,非得冻生病了不可。她试着摸了摸洛离的额头,没有很烫,小女孩试着喊醒洛离,洛离却如梦呓一般地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他紧紧地拉住小女孩的手不愿松开。
小女孩也有试着想把他拉起身,却完全拉不动洛离。这个醉醺醺的大哥哥比自己的那一背篓的树叶树枝重太多了。她从洛离手中抽出手来,转身将背篓背上后,匆忙跑了回去。
不多时,小姑娘又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肥胖壮硕的妇人,一个瘦弱精神的汉子。是她的邻居夫妇。
妇人走近瞧了瞧,哟嚯一声,边摸着洛离身上的衣服边咂嘴:“看模样还是个富家子弟呢,这衣服料子,不便宜呀!”汉子没说话,他老老实实地把少年撑了起来,将洛离怀里的酒坛挪开,双手支撑着地面,妇人则在后面将洛离托在汉子背上,汉子背起洛离便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小女孩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放洛离了,完整的床榻上躺着双腿不得动弹的父亲,而她自己用小木板搭出来的床又太小了,根本没办法让洛离睡上面。合计来合计去,最后洛离还是被汉子背回了自己家。
趁着天色还早,小女孩把捡回来的枯枝落叶放到墙角处摊开,又回到屋子里准备些粥食。虽说家里的光景不是很好,但她每天都认认真真地生活。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心疼她的人,如果她过得不好,他们也会不开心的。
邻居夫妇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妇人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是除了父亲以外,最心疼自己的就是她了。有事没事妇人就会把她喊过去替她扎辫子,给她送些季节性的瓜果蔬食,让汉子替她劈木柴,做些简陋的凳子之类的。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们,她都会很认真地活着。
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呀!
她对着墙壁上擦拭干净的画像拜了拜,希望不知身在何处的娘亲不要太想自己和父亲,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虽然温暖每天都很想娘亲,但是温暖有听娘亲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温暖一直在做着对的事情,娘亲,你知道吗?
拜完画像后,她便去了隔壁邻居家里。妇人招呼小姑娘过来一起吃饭,今天特意煮的莲子羹。小姑娘笑着摇头,她把家里剩下不多的白粥喝完就饱了。现在……不饿,嗯,不饿。汉子倒是耿直的一个人,也没和小女孩客气,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吹气,手指了指侧边的小屋,示意洛离就在那间屋里。
小女孩踮起脚尖走进屋里,狭小的房间里放着一张木床,床边叠罗汉一般放着几床棉被,少年则被安置在床上,女孩坐在洛离身边,看着他细长微翘的睫毛,思绪飘远。
是不是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的烦恼?喝酒真的能解愁吗?要多么难过才会放任自己醉倒在路边呀?小女孩有些苦恼,如果她长大以后难过了跑去喝酒的话,那父亲的晚饭该怎么办?她迅速地摇了摇头,她才不要难过,温暖每天都要开开心心!
少年醒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他揉着有些昏胀的脑袋,端详着屋内的杂物,少年一度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捏了捏手臂后,在感受到疼痛以后,才清醒过来,自己真的醒了,心心念念的姑娘也真的没有理由再见了。少年坐在床上想了许久的心事,才起身推门而出。
不大的院子里,一出门便能看到正对着房间的小花圃,花圃里还有三两株花朵在秋风里瑟瑟发抖。“你醒啦!”汉子刚刷完锅碗,走出来就瞧见少年撑着墙壁,对着院子发呆。洛离听到声音一愣,偏过头便看见屋里一个精瘦的汉子手里拿着抹布,憨厚地对他笑着。洛离点了点头,话语混乱。“嗯,醒了!这儿是?我……”
“这儿是温杨村,温暖在村头看到你睡倒在田垄上,怕你生病,喊我们过去把你背回来的!”汉子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洛离的疑惑。洛离“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见洛离心思飘忽,汉子也就没有继续说话。
妇人在门外听到动静以后,探出头来询问洛离身体如何,有没有伤风头痛之类的症状。洛离勉强地笑着,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酒喝多了,现在头还有点疼。
“看你年纪也不大,有什么烦心事,要喝那么多酒糟践自己?”妇人问完便有些后悔提这个话题。
洛离一愣,眼里隐隐有泪光,他低着头,双手局促地交叉着,“因为……因为一位故人,”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在长舒一口气平复心境后,才继续说道,“只是故人……”顿了许久,洛离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也就是随便一问。”妇人摆摆手,喊汉子进屋替洛离准备点姜汤。只看少年支支吾吾的样子,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少年郎的心事,哪有那么多,无非情爱罢了,否则怎么会这么伤心难过呢?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故事,把少年逼成这样。
洛离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脑海里画面如流水一幅幅地快速闪过,他看到阳光下的降尘亭中姑娘轻挪舞步,看到醉酒后的自己落魄得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看到一幕幕以往可以开心地笑起来的亲昵画面,如今五味杂陈。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妇人已经离开了。
汉子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桌上,特意多加了一勺糖,让洛离等凉会再喝。洛离起身对汉子致谢,汉子摆摆手,一碗姜汤而已!洛离喝完姜汤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脑袋疼的倒不是那么厉害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大哥哥,你醒啦!”洛离喝完姜汤后,温暖正巧过来,其实也不算巧,小女孩隔一段时间就会抽空过来看看洛离醒了没有,如今见到洛离醒了,自然眉开眼笑,只是不一会,小姑娘就收起了笑容,安静地坐到洛离边上,也不说话。
洛离偏头看向小姑娘,心里有点暖意。
“大哥哥不开心吗?”温暖小声问道。
“是啊!有点难过,被人放弃,还被顺带着羞辱了。”洛离莫名想与小女孩说些心里话,哪怕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小女孩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洛离,“吃块糖可能就没那么难过了!”她希冀地看着洛离剥开糖衣,看着洛离将糖放入口中,然后咽了口唾沫,喜笑颜开地说道:“很甜吧!以前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一块糖,心里甜甜的,就没那么难过啦!”
洛离点了点头,“很甜!”然而他并没有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转而问道:“听他们说,你是叫……温暖?”
提及自己的名字,小女孩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是啊,爹爹给我起的名字,很棒吧!爹爹学问很大很大的,村里人都说,以前镇上学堂里的先生还来请教过爹爹呢,不过自从他腿折了以后,就不怎么肯说话了,但是温暖相信爹爹一定会好的,娘亲也一定会回来的!”女孩身上的坚定与温柔,像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又像是长久温养出来的品质。
洛离有些向往地看着女孩,即便生活予我不公,我仍温柔待之。他也想拥有小女孩这样的生活态度。“我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洛离发自内心地与女孩相视一笑。
“带我去看看你父亲的腿伤吧!”洛离心头一动,想要替温暖做一些事情。
温暖带着洛离走近自己家中,父亲住在那间采光最好的房间里。屋里飘着浓郁的药香味,四周还算整洁,男人的床边除了不少的诗集外,还有一副叠起的画像。
温暖早已与父亲说完遇到洛离的事情,如今见到洛离进屋,男人放下诗集,与洛离打了个招呼,而后拍了拍手中诗集道:“家境贫寒,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你来时正好看到这句诗,便送你好了。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洛离听着他念完整句诗以后,拱手作礼,低头直言“受教”。此刻他才信学堂的文先生,或许真的来找过这位隐世先生。
洛离说要找医师替他医好双腿时,温岐眼神亮了,却又很快黯淡,他掀开腿上的被子,让温暖替自己撩起裤脚,他的双腿关节处明显下凹,他轻声说道:“恐怕是医不好了!”
洛离摇头道:“普通医师或许没办法,但是若能让那位神医来上一趟,兴许是有可能医好的。”洛离口中的那位神医,便是替姜月盈缓解病情的秦缓、秦神医。
“待我回去以后,就托人联系秦神医,这期间可能还要等些时日。”洛离替温岐拉回裤脚,又将被子盖好后说道。
“已经卧床这么些年了,再多等些时日,又有何妨!无论是否还有站起来的机会,洛小友的这番心意,温岐铭记在心!”温岐真挚说道。
“温叔叔,如果不是温暖及时发现昏醉的我,我可能已经染了风寒,所以本该是我谢谢你们的,现在既然能够帮到你们,也是我的幸运。”
屋舍墙角处,肥硕妇人耳朵贴着墙壁,偷听着温岐与洛离的谈话,时不时低声与汉子说些话,两人咬牙切齿,皆言不该去救那小子,现在又给他们惹出麻烦事来。
待到洛离与温岐谈妥后,墙角处的夫妇二人也匆忙恢复之前模样,带着笑意与出门的洛离打着招呼,洛离将身上所剩不多的银钱都给了夫妇,也允诺若是有事,可以去镇上的姚府寻求帮助。
两人听闻洛离为姚府公子后,皆是点头如捣蒜,不敢对其有所心思,就连洛离给予的银钱,都又掏出来还于洛离,然而洛离并未收,让两人放心收下即可。
行善之人,当有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