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姑娘?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萼绿华。萼绿华一身紫色道袍,笑意盈盈的合掌行礼。
“绿华给李大人见礼。”
李徽挣扎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但还是向萼绿华拱手道:“萼姑娘有礼。你怎么来到临沂了?”
萼绿华笑道:“我八月初到了淮阴,青宁邀我来徐州小住的事情你不知道么?得知李大人正在临沂同燕军作战之事。淮阴城中流言颇多,青宁心中慌乱。那日和谢道韫以及青宁小聚,谈及此事。见她二人甚为担忧,我便自告奋勇前来临沂查看情形。毕竟我行动比她们方便些,她们前来或有危险。”
李徽恍然,笑道:“有劳萼姑娘费心了。战时流言颇多,倒也不必介意。道蕴和青宁怎么会信这些,自有官方消息送达。”
萼绿华抿嘴一笑道:“那可不同。所谓关心则乱,她们岂能对那些流言无动于衷。”
李徽点头,笑道:“萼姑娘今日刚到?”
萼绿华道:“三天前便到了,恰逢城外大战。我可是亲眼目睹了你大破燕军的情形的。当真是……当真是有些惨烈,令人慨叹。”
李徽笑道:“侥幸得胜。萼姑娘既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若得萼姑娘相助,岂不如虎添翼?”
萼绿华哈哈一笑道:“我可做不了什么。当日会稽教匪之患,我可是差点坏了你的事的。我可不敢掺和了。我在城中三日,正要回淮阴去,倒是得知了你生病的消息。你军中那帮庸医,可不是害人么?他们给你开了药,却不对症。你确实是风寒之症,但却是因为疲惫思虑身体变差才染上的风寒。以热炙之药应对可没什么用处。当以温补之法,增强体质,恢复疲惫,则风寒自去。我看不下去了,这才弄了些药给你喝。”
李徽拱手道:“原来如此。我军中医官,都是只经过简单培训的郎中,就会那么几副药。治个头疼脑热,刀箭的皮外伤而已。也要求不了他们太多。多谢萼姑娘帮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萼绿华道:“我的药,你若不感觉好些,我这么多年钻研医药,岂非白费了。”
李徽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能砸了姑娘的招牌。”
萼绿华笑了起来。缓缓道:“你适才是不是做了噩梦?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嘴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徽想起了那可怕的梦境,叹息一声,将梦中情形说了一遍。
萼绿华皱眉道:“你这是大战之后见多了惨烈状况之后的梦魇。那场大战确实惨烈。不仅是你,或许是很多人一辈子的噩梦吧。”
李徽叹息道:“或许是我见到了那些死去的东府军将士,心中感到难过和愧疚吧。”
萼绿华道:“你心中有愧么?”
李徽道:“我何愧之有?”
萼绿华道:“既无愧,又何必愧疚?”
李徽轻声道:“话虽如此,终究是心中戚戚。”
萼绿华道:“死一人而救百人,死干万人而救天下人,这样的选择无需犹豫。难道这其中的道理里不懂?摒弃心魔,方可争霸天下,为万民谋生路。”
李徽笑道:“我说了我要争霸天下么?”
萼绿华美目深注,轻声道:“那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你逃也逃不掉。何况,你难道忍心看着天下纷乱,百姓倒悬么?”
李徽苦笑道:“萼姑娘不像是方外之人,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来?”
萼绿华道:“出世入世,方外人间都一样。天地万物,道同守距,都在这相同的世界,都遵循一样的运行之理。从来都不是隔开的,也无法隔开。”
李徽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萼绿华轻声道:“或许,我应该替你做一场超度的道场。你的噩梦不是愧疚,而是悲悯。你的将士死伤太多,你见不得这些,无法接受。非你的将士们在梦中找你,而是你主动去找的他们。超度一场,让他们魂魄安息,你也可释怀。”
李徽长吁一口气,点头道:“或许你是对的。超度一场也好。超度的不是死去的他们,而是活着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