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见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贾玥注意到他忽然不动了，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秦悠见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走近琴房的门，然后将门推开了一个缝。
崔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运动装，比起那天台上高贵的小王子，今天的他更像是海中自在遨游的海豚一般灵动，雪白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灵活地移动，所有的音符像在他的指尖跳动。
一曲终了，崔秩微微偏过头，没有焦距的眼睛怔怔地转向门口。
“是谁？”
“小秩，是贾老师。”贾玥率先回过神，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秦悠见并没有跟她一起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盯着崔秩，贾玥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秦悠见拿起自己的手机打了一行字给贾玥：先别说我在，我怕他有压力。
贾玥明显地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秦悠见的意思，点了点头露出比较感激的笑意，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十分善解人意。
“贾老师好，找我有什么事吗？”崔秩从钢琴椅上站了起来，随手摸过自己放在一旁的盲杖，往旁边移动了两步，然后微微点头打招呼。
“嗯，确实是有一件事。”秦悠见像一个旁观者倚在门口，贾玥斟酌着开口，“今天远庭集团的项目总监过来说，他看了你在京大校庆上的钢琴表演，希望能请你去远庭最近的一个慈善晚会上进行演出。”
“你愿意去吗？”贾玥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崔秩其实不太喜欢在太多人面前弹琴。
“……我不太想去。”果然不出贾玥所料，她刚说完崔秩就皱了皱眉，抿了抿唇才开口，“贾老师帮我拒绝他吧，谢谢他的喜欢。”
贾玥听到之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门口的秦悠见，那眼神仿佛就在说：实在是抱歉，你看，他不愿意去。
秦悠见很轻地笑了一声，很短促的气音，但崔秩立马警惕起来：“还有人在？”
“啊……是，是那个……”贾玥有些尴尬地开口想要解释，却被秦悠见抬手打断了，秦悠见很自然地走进来，然后轻声开口。
“是我。”
崔秩听见这个声音忽然放松下来，然后就是惊讶，他微微张了张嘴，眉眼的笑像是完全抑制不住一般破土而出，然后绽放在脸上。
“你怎么来了？”
贾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秦悠见开口之后，崔秩像是在一瞬间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总觉得，他对着秦悠见的笑更加明媚。
“我就是远庭集团的项目总监，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请你出演远庭的这次慈善晚会呢？如果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我想知道一下原因。”秦悠见缓缓走近崔秩，语气柔和，将少年整个身影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贾老师，谢谢你带路，我来跟他谈吧。”秦悠见说完转头朝贾玥礼貌地点了点头，出口却是明确的逐客令。
贾玥也没有再纠缠，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出去之后还很贴心的关上了门，看崔秩刚刚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两人应当十分熟稔，虽然不知道崔秩怎么会认识远庭的人。
但见那人看崔秩的眼神似乎十分柔和，贾玥觉得有些过于深情，但具体哪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你……你不是一中的学生吗？”崔秩等贾玥离开之后才愣愣开口，声音又软又轻，带着十分的疑惑，还有一些惊讶，似乎觉得自己被秦悠见欺骗了。
“是啊，不这样说，怎么光明正大地来找你呀？”秦悠见被小朋友有些委屈的模样看得心都化了，开口又忍不住逗逗他，“虽然也可以翻墙进来。”
“这……这样啊。”崔秩话音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那……那还是这样吧。”
倒不是不喜欢他翻墙，主要是盲校的安保很严格，害怕他受伤或者被发现。
“好了不逗你了，坐下说，嗯？”秦悠见抿着唇忍住笑，拉着人又回到了钢琴前的凳子上，让崔秩坐下之后才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为什么不愿意去呢？能告诉我么？”
“嗯……我不喜欢太多人看我弹钢琴。”崔秩点头答道，有些紧张地揪住了秦悠见的衣角，“不过……不过如果你在的话，我可以的。”
“嗯？为什么呢？”秦悠见安抚似的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崔秩的头发很软，想他的人一样，摸起来就像是一直毛茸茸的小白兔似的。
“不知道，但是，但是上次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崔秩瘪着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每次听到秦悠见的声音都会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好，那我换个问法。”秦悠见态度并不强硬，只是轻轻诱哄着，反正这个只是他临时想出来见崔秩的一个借口，虽然他真的很想再看一次那个聚光灯下面优雅矜贵的小王子，“你愿意跟我一起参加远庭集团的慈善晚会吗？”
“啊？”崔秩被这句话问懵了，“跟你……一起？”
“是啊，因为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但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但如果你是以演出人员参加的话，我就能跟你一起去了。”秦悠见挑眉笑道，由于崔秩眼睛看不见所以根本没有看到他眼底别样的情绪，其实还有另一种身份可以和他一起参加慈善晚会，但他没说。
他害怕说出来吓到乖巧又干净的小孩。
“这样啊……好，好呀。”崔秩听到秦悠见这样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害羞地低头。
“乖。”秦悠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落在崔秩的耳边，像钢琴最左边琴键的低吟，一下又一下拨动着他的心灵乐章，他忽然想要弹一首曲子给他，于是他抬头问道。
“我可以弹一首曲子给你么？”
“好。”秦悠见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退开了一下，看着崔秩在钢琴前坐好，然后熟练地调试座椅和琴键。
婉转悠扬的音符声穿透他的耳膜，崔秩的手指像精灵一般在琴键上跳动，秦悠见的心也随之而跳动起来，感觉自己仿佛翻山越岭来到了宇宙之外。
高低音流畅的过渡之中，像是与一重重山水相逢，不论多高的山、多远的距离，都能够在下一秒到达，所有的情绪充斥着整个房间，诚挚，阳光，坚定又热烈。
当乐声消失后秦悠见仿佛都还沉浸在崔秩所构筑的音乐世界当中。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呀，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崔秩乖乖地坐着，一副聆听受训的模样，这是他在听到秦悠见的声音之后，一直构思的一首曲子，然后在今天被他完整地弹了出来。
“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
“好啊。”秦悠见没有推辞，因为在他听到这个曲子之后就想到了一个词语，“叫无远弗届。”
“什么？”崔秩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说的是哪几个字。
“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秦悠见目光穿过钢琴望向窗外，在一阵清风吹动树叶后轻轻说，“不论多远的地方，没有不能到达的。”
“我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我也一样。”
秦悠见笑起来，他希望眼前的小少年能够到达自己的志之所趋，而自己也能抵达自己的所愿。
“那……我想让我的曲子，能被好多人听到。”崔秩眯起眼睛幻想起来，像记忆中的父亲一样温和宽厚的身影出现在脑海，“我想成为一个钢琴家。”
“你会的，一定。”秦悠见捂住了少年的双眼，轻轻地吻上手背，崔秩只能感觉到有一只手覆盖住了他的眼睛。
秦悠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庄重，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像是期许，更像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