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辂不肯放过,追问道:“请陛下明示。”
“宣夜说有一个默认的前提,就是地为中心。”曹芳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可若是万物皆从混沌而生,地就未必是中心了。”
“那什么才是中心?”
曹芳沉吟了片刻。“管君,我能否先问你一个问题。”
“请陛下直言。”
“如果同一个问题,有两种不同的理论,一个复杂,一个简单,都可以解释这个问题。你认为哪一个理论更合理?”
管辂不假思索。“自然是简单的,大道至简,越简单的越接近道。”
曹芳点点头。“那管君能否对日及五星的运转进行推演,看看是以地为中心更简单,还是以日为中心更简单。”
管辂几乎是瞬间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那月呢?”
“月暂时放一边。”曹芳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管辂二话不说,推开案上的杯盘,用筷子蘸着酒水,在案上勾画起来。只见他一手执筷,一手曲指运算,指动如飞,嘴里念念有词。
曹芳很惊讶。
这管辂是人形计算机吗?这么复杂的天文运算,就算一根筷子和五根手指心算?
说老实话,他是真的看不懂。
钟会、王广倒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惊讶。趁着管辂运算的功夫,他们趁机和曹芳探讨起来。
王广首先提出一个问题。
“依陛下所论,则三皇五帝又是何等人?”
曹芳早有准备。“古之圣贤。秦一统天下之前,鲁之孔,邹之孟,楚之老,宋之庄,都是那个时代的圣贤。只不过当时的天下范围有限,未必就是现在的天下。”
他顿了顿,又道:“孔子周游列国,不至秦,楚也只是到叶城而已。他眼中的天下能有多大?就算囊括当时的天下,会包括河西、陇右吗?会包括岭南诸郡吗?会包括燕山以北吗?”
王广随即又问:“依陛下此论,则大禹治水又当何论?”
看着咄咄逼人的王广,曹芳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王广愣住了。“不知道?”
“不知道。”曹芳不紧不慢。“上古的典籍散失,只剩下只言片语,口耳相传,众说纷纭,难以定论。在有确凿的证据出现之前,我只能存而不论。”
王广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本来以为抓住了破绽,可以反驳曹芳的观点,维护儒学正统,却没想到曹芳直言不知,根本不应战,他倒没法再追问了。
见王广尴尬,钟会起身说道:“知之为不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陛下深得夫子真传,身体力行,臣佩服。”
曹芳含笑看着王广。“公渊,在你看来,是天大,还是人大?”
王广略作思索。“自然是天大。”
“那天遵守的道理,人应该也遵守吧?”
王广再次警惕起来。“想来……如是。”
“既然如何,何不等管君运算结果出来再论?”
王广转头看看旁若无人的管辂,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有一种预感,只怕管辂运算的结果很可能是以日为中心,而不是以地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