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侍者打断了管辂的思路,吴国的人来了。
管辂转头看去,只见一辆车从吴军大营中驶出,缓缓来到他的面前。马车停住,车上的人却没有下来,只是卷起车帘,静静地打量着他。
管辂心中暗笑,叫过侍者,让他去问问对方是谁。
侍者应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来人是吴国大鸿胪卿韩建,徐州广陵人,奉储君之命,前来接待管辂。
管辂眉头微皱,拍拍车轼,让御者掉头。
御者也不多说,甩动缰绳,大声指挥着马匹掉头转向,准备返回。
韩建看着管辂的马车,开始没当回事,直到后来发现管辂真的准备走了,这才急了,连忙派人过来,拦住管辂,并问管辂这是什么意思。
管辂甚至没直接回答,只是让侍者回答对方的问题。
大魏天子不承认吴国称帝,只承认孙权是大魏的吴王。这次东征,本是吊民伐罪,只是孙权过世,这才暂时征讨,派他来吊丧,以全君臣之礼。
既然不承认你吴国称帝,你这大鸿胪卿也就名不正,言不顺。
要见面可以,让你们储君来,而且是以吴王储君的身份来,否则就别来了,还是战场上见吧。
另外提醒你们一点,离江边远一点,座舰也不要太张扬,否则征东将军准备的抛石机可不会闲着,会适时给你们送上贺礼,难保他不会成为在位时间最短的吴王,甚至来不及戴上冠冕。
侍者回去之后不久,韩建下了车,来到管辂的面前,躬身拱手。
“广陵韩建,字伯肇,见过管君。”
见韩建不能官职相称,而是以士人之间的礼节相见,管辂也不好拒绝。下了车,与韩建相见了。
韩建笑笑。“此时此刻,仿佛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
“汉建安十五年,南郡太守周瑜不幸病逝,襄阳庞统送丧至江东,与江东士大夫论天下。建虽年少,蒙时贤不弃,曾身历其事。”
管辂一听就懂了。
韩建这句话看似追古忆昔,实则用意颇广,一是调侃他和庞统一样相貌丑陋,二是嘲讽他不如江东士大夫大度,以势压人。
管辂沉下了脸。“你说的是后来协助刘备盗取益州,死在雒城的庞统么?”
韩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牙疼。
这话可不好回答。
孙刘两家现在是盟友,但历史上的关系太复杂。刘备取益州,就是江东难以忘怀的痛。而周瑜死之前,心心所念的也正是取益州,可惜未及成行就病逝了。
而且刘备以协助刘璋守土之名入益州,于道义有亏。庞统为刘备出谋划策,也难辞其咎。
韩建拿庞统来和管辂相比,并不合适。
引喻失义,是很失礼的行为。
“韩君,我略知相术,为你下个判辞吧。”
韩建求之不得。
他知道管辂的大名,今天来见管辂,除了公事,就是想请管辂帮他相个面,看看前程。
新君即位,他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位列三公。
“以你的才华和学识,如果留在中原,也就是千石之吏。能在江东位至九卿,一是江东无人,二是你自甘堕落,委身诸侯。看似得计,其实愚蠢。德不配位,招祸之由。”
管辂顿了顿。“好在你有个识时务的好儿子,为你分担了不少罪愆。”
韩建大惊。“管君知道我的儿子?”
管辂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江水。
“滚滚江水,奔流到海。虽有一时洄漩,终究不敌大势。你若想全身而退,还是趁早抽身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