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鸦!先祖见证!族长他发过祖先血誓的,又怎么会害你?”
“大侄子,我彭八哥发誓!我们羽毛氏族不仅和你没有仇怨,还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南北两支…我们只是过路,只是来求活的!等我们走了,这村寨还会原样的还给你,半点都不会损害!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啊…来吧,一起吃点热乎的,唱首家乡的歌!…”
夜色茫茫,把白日的厮杀掩埋。海边的乡歌骤然停下,村寨的歌声依然远远飘荡。靠近的小舟上,小乌鸦西特韦韦面露迟疑,看着站在浅水中的火把,还有火把下彭八哥那张诚恳的脸。他记得这个“叔父”,白天打仗时奋不顾身、勇猛的很。这是个难得的氏族勇士,不像是有太多花花肠子的样子…
“咳!…彭八哥…叔父?…羽毛大爷他,真的要把村寨还给我?具体是什么时候?…”
“三神庇佑!我们最多呆几天,也不敢在这呆久…不仅是河口的村寨,还有仓库的货物,都原样还给你!哦,受伤的普雷佩查俘虏,我们也救治了,有十几个人,到时候也都交给你!…具体的,你过来,和族长他亲自谈呗!…”
听到这一番话,小乌鸦西特韦韦心中大动。如果羽毛氏族只是抢了些粮食就走,没有放火烧寨、毁坏货物…那他锡河寨的损失就能降到最低,他丢寨的罪责也会降到最低,甚至能够掩饰过去!这样一来,就能够给王国商船队、王国祭司团、给王国航海一系,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代…
更何况,羽毛氏族确实没有害他的动机。而羽毛亲王还指着锡河,用先祖荣誉、后代子嗣发过血誓!若是真能建立和对方沟通的渠道,说不定,还能在以后招降羽毛,为王国立下大功,向上再晋升一级…
在飘来的哀婉乡歌中,小乌鸦反复斟酌了许久,就像被玉米引动馋意的乌鸦,迟迟不肯离去。半晌后,他终于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望着彭八哥诚恳的面庞,发出一声感慨地长叹。
“哎!叔父,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您,却认定您是个可信的勇士,一个真正的汉子!…也罢,看在一个祖宗的份上,我这就跟你走!…叔父,我小乌鸦这条命,可就交到您的手上了!…”
“啊!大侄子,你放心吧!只要我彭八哥这条命在,就一定护你周全!…”
彭八哥大为感动,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住跳下小舟的小乌鸦,把对方带回氏族盘踞的锡河寨中。小乌鸦西特韦韦心中狂跳,又带着野心的期待,走过一堆堆燃起的篝火,走过两千羽毛武士的营地。在缭绕的低低哀歌里,他终于走到村寨中心的仓库外,看到了背对着他的羽毛亲王,还有一堆已经点燃的柴火。
“族长!小乌鸦他来了!…呃?叔父,你准备的晚宴呢?怎么只有一堆干柴火,没烤吃的饼子和肉?…”
“啊哈哈哈!…”
羽毛彭瓜里背对两人,突然发出一阵沙哑张狂的大笑,就如同聒噪食腐的乌鸦。他就这样大笑着转过身来,没有看侄子彭八哥一眼,反而凶狠的盯着小乌鸦的脸,畅快的叫嚣道。
“啊哈哈!小鸟崽子,任你千逃万算,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啊哈哈!你竟然偷袭我,就要付出代价!…我早就说过,今天一定要割下你的脑袋,当橡胶球踢!…”
这一刻,看到张狂大笑的羽毛,小乌鸦西特韦韦如遭雷击,震惊的站在原地,连声音都结巴颤抖了起来。
“你!羽毛?!…你!…你竟然…是在骗我?!…”
“啊哈哈!怎么能说是骗呢?我既然说过要请你吃饭,那自然是要吃的!…不过主菜嘛…来人!给我把他架起来,架到火堆上!今晚,我们吃烤乌鸦!…”
“啊!啊!!…主神啊!先祖啊!!…”
两个羽毛武士左右奔来,把惊骇欲绝的小乌鸦直接架起,靠向燃起的火堆。又有人慢腾腾的架着几根长树枝,准备当做接下来的烤架。
小乌鸦不可置信地浑身颤抖,双脚奋力在半空中扑腾。他感受着火焰逼近的炽热,心中是无限的悔恨、惊恐与悲愤。在这样剧烈的情绪中,他双眼瞬间血红,嘶吼着嗓子,奋力对大笑的羽毛骂道。
“该死!无耻!老贼!…彭瓜里,你这个羽毛老贼!…你竟然害我,竟然违背神圣的割面血誓!…先祖啊!整个羽毛氏族,都会因为你的背誓而灭亡!…”
“还有你,彭八哥!你这个面厚心黑的鹦鹉!亏我还喊你一声叔父,还以为你是个真正的勇士!…仁慈的主神啊!古老的三神啊!所有神灵都会厌弃你们,让羽毛氏族绝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侄子彭八哥震惊失色,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直到被小乌鸦喝骂,他才浑身一震,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奔到火堆前,拦住准备“烤乌鸦”的亲卫们,急急质问叔父。
“叔父!你不能这样!你…你可是许下过割面血誓,说过不害小乌鸦的!…你…你让我诚心把小乌鸦请来,说是要化敌为友,又怎么能把对方烤了?!…先祖啊!你这样做,是把神圣的誓言当成放屁,是要让我们羽毛氏族,后裔断绝啊!…叔父,你糊涂啊!我决不能让你这么做!…”
“哎!八哥,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这小鸟崽子的险恶!叔父这么做,只是为了氏族提前自保,可并没有违背誓言啊!…”
羽毛彭瓜里摇头叹息,一脸你太年轻的老者模样。他一手指着被架起的小乌鸦,一手举起火把,愤然地大声喝道。
“三神见证!这个坏心肠的小鸟崽子,早就撕毁了誓言,要害我们羽毛氏族了!他往南边、北边都派了报信的小船,要去请神猴大酋长的长枪军,请雷金镇的武士军团,还有什么托尔潘部一同过来,要偷袭我们!他们三路夹击,是要把整个羽毛氏族,都一股脑的剿杀了!这心肠歹毒的,那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啊!…”
“啊!什么?大侄子你?你…你竟然派了人,要调兵来灭了我们?…”
“啊啊!!羽毛老贼,你放屁!…不!你这个老疯子,发癔症的疯鸟!…不!不要烤我!…”
侄子彭八哥又一次呆立原地,两个羽毛武士继续向前,高抬着小乌鸦,架向火堆上的烤架。可那烤架明显搭的不行,人还没放稳当,架子就断了,根本没法松手。而呲啦的火头,就一直舔着小乌鸦的脚,让他委屈又惊恐的,不停在火上扑腾。
“羽毛疯鸟!快,快放我下来!…主神啊!我从没有要害你,更没想过害羽毛氏族!…”
“先祖啊!你这个多疑的杂鸟!哪有什么援兵?哪有什么偷袭?都是你自己做的疯梦!…是!我是派了两艘小船,去提醒北方的鱼山村,还有南边的三河港。可鱼山村只有两百王国武士,三四百部族战士。小鳄鱼那点人手,防备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南下来打你们?至于三河港,那就更远了!神猴大酋长都不知道在哪,也没功夫到这广阔的北方大陆,追你们这群乱跑的鸟人!…”
“哈!这小鸟崽子,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想骗我!…闪开!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的家伙,让我羽毛大爷来亲自烤他!我说过,要吃烤乌鸦…我羽毛一向说到做到!…”
闻言,羽毛彭瓜里眼神闪动,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却依然显出狰狞地狠色。他走上前来,一把推开始终架不起烤架的亲卫,竟然自己亲自举着火把,凑近到小乌鸦身前。
“啊!羽毛你这个疯鸟!我没骗你,更不可能背叛誓言!…你个老疯子!把火把拿开!我的头发,头发燎着了!…”
“哈!这焦味真香啊!等会烤起来一定更香…这小乌鸦也是罪有应得!他明明去联络了那个什么托尔潘部,还有什么雷金镇…他眼下死活不说,就是憋着劲害我们呢!…看我不烤了他!…”
羽毛彭瓜里眯着眼睛,慢慢用火把燎着小乌鸦的长发,不时还深吸口气,一脸老变态的疯狂模样。而小乌鸦吓得浑身颤抖,双目都赤红了,拼死在武士手中挣扎。他能接受为主神荣耀战死,却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死法。他更无法接受,就这样莫名奇妙的,冤死在一个疯子臆想的谋害之下!
“哈!…小乌鸦,这就是你违背誓言,骗我的下场!…”
“狗屁,骗你个鬼!羽毛你个疯鸟!我恨不得啄死你!…啊!!你自己发疯,却跑来害我?!…”
“我让部落民去提醒托尔潘部,让他们在上游警惕,免得被你偷袭!他们不过一两千部落民,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至于雷金镇,那就更可笑了!雷金镇离这里那么远,划船都要二十天,步行得一个多月,来回得两个月!歌鸟祭司他手里,也只有八百王国武士,一两千部族战士。他要一直防备约梅大部落,根本不会南下!鬼才会偷袭你们!…”
“呜呜!主神啊!我要为您去死了!这种不堪的死法…求您一定要宽容我,接引我的灵魂去神国啊!…”
“嗯,三神庇佑!…鱼山村,五六百战士。托尔潘部,一两千部落民。雷金部,两千多战士,武士只有八百…原来如此!我说嘛,湖中王国怎么可能,在北方驻扎那么多武士军团…啊哈哈!这么广阔的北方大陆,只要不在船队来回的沿海多留,那可真是天高云开阔,任羽毛自在飞翔啊!…”
火堆旁,羽毛彭瓜里眯着奸诈的老眼,举着冒烟的火把,盯着头发被烧短一截、一脸崩溃无助的小乌鸦。他眯眼询问了片刻后,确信套出的都是真话,也确定小乌鸦没更多知道的情报了。既然这样…
“呃!啊!唔!吃人的夜魔…啊啊!滚开,从我身上滚开!!…”
片刻停顿,羽毛彭瓜里突然丢下手中的火把,浑身发颤的开始跳舞,口中也胡乱的大喊大叫。在众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老羽毛脱了上衣,发狂地跳了会鸟舞。接着,他猛地站住,一拍大腿,仿佛回魂般的大喊道。
“啊!先祖救了我!从夜魔手中救了我…先祖也赐下了示警,给了我启示!小乌鸦他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三神啊!我刚才被荒原的夜魔蒙了心,是冤枉小乌鸦了!…”
“先祖啊!我老羽毛从小就听说过荒原上的夜魔,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中了邪哇!…快!快放下小乌鸦,放下我们请来的贵客!…快!让族里的少女,把准备好的饭菜都拿上来,伺候我们的贵客吃!…”
“呜呜!小乌鸦,我的好远孙,羽毛大爷错了啊!我差点违背了誓言,差点害了你和氏族啊!我该死,真的该死啊!…”
羽毛彭瓜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在吓到崩溃的小乌鸦面前,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几个巴掌,甚至吐出一口红色的血痰。随后,在小乌鸦目瞪口呆、瞳孔收缩、一脸被玩坏的茫然中,羽毛大爷扑上前来,用力把“好远孙”抱在怀里,抱头呜哇痛哭…
“好孙儿!是羽毛大爷错了,大爷给你陪罪了!今晚,你就好好留宿在这里…大爷让族里最好看的两个孙女,一起陪你睡!…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