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庇佑!朋友,你並不知晓先祖的往事,所以无法理解我们胶人兄弟之间,不可分割的血脉联繫,和永远相通的天神起源…因此,你暂时无法相信我们,我们也无法把你们,纳入到胶人兄弟的大家庭里…但是,我们依然满怀善意,把你们视作可以贸易、可以交流的朋友!"
明媚的阳光,照亮著海边的阿伊努村落。披甲的王国武士们,手握著金色的青铜矛。高大的鹿部猎手们,则提著犀利的角弓。阿伊努村民们捏紧杂乱的棍矛,既紧张又惶恐。
部族酋长北岛鱼皮,则努力维持著笑容,聆听著千岛贝壳好听的翻译,和祖瓦罗口中"骗人的鬼话"。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面前的"戴毛酋长",是一只邪恶的"狐狸神威"所变成的。
阿伊努人口中的"神威",就是有灵的万物,神性的灵。它可以是善良的守护灵,也可以是邪恶的破坏灵。而传说中的"狐狸神威",就最爱撒谎,说好听虚假的话,来敲诈别的善良神威,甚至把力量从其他守护灵的身上夺走…然而,想到部落里一穷二白的现状,他又难以想像…他们又究竟有什么东西,来值得对方好言图谋,而不是直接来抢呢?
"朋友…啊?你是叫鱼皮?…鱼皮酋长,这是我们的守护主神,"海洋、雷霆、风暴与太阳神威"的象徵,是能够祈祷与供奉的徽记!…祂是最强大的守护灵,是最强大的神威,是创世天神卡姆伊的化身!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
"来!戴上这个黄金护符!最强大的守护神威,就会守护你们!…"
祖瓦罗一脸虔诚,如同一位部族的萨满,从脖颈上取下一块黄金的主神护符。然后,在北岛鱼皮紧张的颤抖中,他和蔼的笑著,直接把一斤重的金符,慷慨地戴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主神庇佑!这是最强大的主神神威,借我的双手,送给你的礼物!…"
"哈哈!不用,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不需要你们村庄的食物,也不需要你们积攒的皮毛!…对,这是无偿的,是神威赠送给你们的!…"
"愿主神的神威,庇佑著你们!再见了,我的朋友,鱼皮酋长!…"
在北岛鱼皮惊愕的目光中,祖瓦罗摆了摆手,带著一百多全副武装的战士,转身退入海滩。然后,王国眾人重新登上长船,调转船头,渐渐向西方驶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守护部族的虎鯨神威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看起来凶恶极了的部族,就这样什么都不拿,直接走了?"
北岛鱼皮怔在原地,脸上满是茫然。他好像见到了一道海上的狂风,呼啸著忽然出现,蕴含著毁灭部族的雷霆力量,直接逼到了眼前!然后,这风暴却倏忽调转,只是轻柔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就突然消失不见。最后,只留下一块金光闪闪的、刻著奇特鸟儿的黄金护符…
"这么沉重…真的是黄金的护符?…这就是最南方的和人,愿意出酒水、食物与铁器,向所有部族无限收购的黄金?!…这么大一块黄金,能换多少吃的啊!…"
"这…这哪里是什么海洋与雷霆的神威?…这分明是…是从未有过的…黄金神威!!"
北岛鱼皮站在村庄前,注视著长船消失的西方,沉默了许久许久。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大起大落,完全出乎了他所有的预料,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阿伊努人是偏向内敛的,並不喜欢大喊大叫。他就这样默然佇立,直到部族的猎人队长鱼箭头走上前来,迟疑的低声说道。
"族长,他们什么都没拿,不像是南边的和人,也不像是传闻中的山部…他们不像是坏人!…"
"嗯…"
"那我们还要按照原本的打算,迁移躲避吗?…"
"…不迁了。"
"啊?为啥?…"
"他们不像是坏人…"
重复的对话后,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其实,不迁移的原因,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片阿伊努大岛虽然大,但却並不像部族淳朴、土地共享的北美大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有主的!
无论是猎场、渔场、林场,还是稀少珍贵的矿场,都有大致的部族归属!尤其在这几十年里,最南端的和人们不断向北压迫,逼著许多南岛阿伊努部族日渐北迁后…各部落领地的矛盾与爭夺,已然变得越发激烈,几乎不存在空白的土地了。
想要空白的土地,除非往更荒芜的北方千岛迁徙,才有可能找到新的家园,来安置部族的老老小小。可是,这一支坐著大船莫名出现的强大部族,却又正是从北方的千岛而来的!这时候往北迁徙,岂不是像溯游的鮭鱼一样,自己投入到渔船的草网中吗?
"族长,你说…北方的千岛,要是真的崛起了一支强大的部族,开始向南扩张…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守护的神威啊!这得看这支部族,到底有多么强大了!如果,他们强大的,像是数千上万人的北余部族,那我们得小心迎合,像是芦苇一样,在北方千岛与南岛间左右摇摆…"
北岛鱼皮一边沉声回话,一边握著手中的金符,仔细看著上面的"神威图案"。而旁边的鱼箭头挠了挠头,有些不安的再次问道。
"可今天这些人的武器、从未见过的盔甲,和那些冷冷如狼的眼神…我总是觉得很危险!似乎比南方的几支大部落联盟,都要危险!他们精良的装备,就像南方凶恶的和人…族长,你说,要是他们比南岛的石狩、东原、西原诸部,比这些大部落都要强大!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嗯?比足足两百百个人的石狩、东原、西原诸部,都要强大的大部落?…"
闻言,北岛鱼皮轻笑一声,摇头嘆道。
"箭头,要是那样…我们还有的选吗?当冬季的冰风暴席捲来的时候,所有的长草也好、芦苇也好、小树也好,都得倒伏叩首…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别无选择,只能靠拢过去,恳求被强大的部族联盟所接纳,而不是成为他们扩张掠夺的目標!…"
"没有选择…"
鱼箭头扯著浓密的胸毛,想要感受到心口的疼痛,好让自己更加清醒。北岛鱼皮却没有这样。这一刻,他心中的不安,无法用疼痛来缓解,只能寻求守护灵的帮助,寻求天神的启迪。
"先祖的神威啊!守护的神威啊!火焰的神威啊!…还有猫头鹰的智慧,山鹰的锐利,黑熊的直觉…"
北岛鱼皮神情肃穆,走到粗陋的祭坛前,慢慢升起了一团火。他注视著火焰,轻声念诵著,从鱼箭头的手中,接过不同的守护物。先祖的头髮,虎鯨的牙齿,烧尽的草灰,黑熊的鼻子,山鹰的眼珠,猫头鹰的头骨…都一一在祭坛边摆好。
"有灵的神威啊!我会向您献上一个故事,祈求您降下故事的解读…请您託梦给我,或者用任何的预兆…"
北岛鱼皮念诵著,张大了嘴巴,把金符塞到嘴里,使劲的咬了咬,硬中带软又带甜。然后,他就这样嘴里含著金符,把嘴张的更大,直直对著正午的太阳,仿佛要使劲吃掉对方一样!
"先祖说…太阳从世界的顶端升起,而最强大的邪灵,想要吃掉太阳…"
北岛鱼皮张著嘴,念念叨叨,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但鱼箭头听的很清楚,这是部族传承的歌谣,也是一个经常用於占卜的故事,"起源,日出、人、乌鸦与狐狸"。
"邪灵张开了大嘴,把太阳母神吞了一半…但勇敢的先祖神威,把乌鸦与狐狸,塞入了邪灵的嘴中,把太阳母神救了出来…最后,太阳终於高高升起!"
"作为救下太阳母神的回报,人遍布了大岛。乌鸦与狐狸也获得了灵性,再也没有比乌鸦与狐狸更多的生灵了!…人、乌鸦与狐狸,分享著大地的食物,他们的神威却去往不同的海边…最终,人的先祖死了,乌鸦变成了守护灵,狐狸变成了破坏灵!…"
"我始终记著这个故事,它是父亲的父亲,从祖父的祖父那里听来的…神威总是在变化,部族也是这样…一个古老神秘的故事,永远有它在现世的投影与对照…"
"有灵的神威啊!如果在不远的未来,邪灵再次张开了大嘴,吞向天空的太阳…"
这一刻,北岛鱼皮深吸口气,吐出口中的金符,正中祭坛的中心!隨后,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石刀,用力割破自己的手掌,把血滴在金符的蜂鸟上!
"有灵的神威啊!黄金的神威啊!我向您献上我的血,请给我部族未来的启迪吧!…"
北岛鱼皮大喊著,再次仰起头!他把鲜血染出纹路的金符,又一次含在嘴里。他就这样张大嘴巴,尝著自己的血、与金符的甜!
他就这样摆出诡异的姿势,眯著眼睛流著血,看著南方正午的太阳,对著北方的天空发出询问,又像询问著有灵的万物,万物的神威!
"那么,请告诉我!…谁是邪灵?谁是太阳?谁又是人?乌鸦与狐狸,又都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阵阵回音,在海边的天地间迴荡。这是阿伊努酋长的问天,会有阿伊努神威的回答,指引阿伊努人的未来!只是不知道这个回答,会在多久之后,又是哪一位强大的神威,降下何等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