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上马背打马离开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任东是实在看不懂长官的行为,所以不说话,马萧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是问冷峰是不是共党?还是说他同情共党?还是说他只是因为里面的两个红军是女人?无论哪个方面,他都不好开口询问。
冷峰则是不想说话,因为他实在想帮助她们,但是她们的目光中,有警惕,有仇恨,有恐惧,还有令人怜悯的哀求,这让他内心十分刺痛,这感觉,让他想起了时候的事情……
…………………
“子枫哥哥,带我玩吧”区里一个寡妇带的孩子,比自己六岁,哀求张子枫带他玩。
“滚滚滚,我不带你这个屁孩玩”
“求求你了,我给你们站岗放哨还不行么?”
“那你就站在这里,我不说解散你不许走”
“好!”于是这个孩子就傻傻的站在了偌大的区门口,卫兵一般笔直的站着
当张子枫(冷峰)他们玩的尽兴,四散回家后,却把那个“卫兵”忘在了脑后勺,吃完饭,钻进被窝的张子枫,也没有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这个叫自己子枫哥哥的弟弟。
直到第二天,才得知他居然一直站到半夜,直到孩子的妈妈找来一个军人对他说了解散,他才肯回家,但是,从那天起,这个孩子再也没有找过自己。
愧疚让张子枫去找过这个孩子,可是就在那一天,他们搬家了,最后在车窗里,张子枫看到他的眼神,交织着委屈,哀伤,警惕和不信任,重重的击碎了张子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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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样的一个记忆,决定了张子枫对每一个渴望亲近的人,都无法拒绝,王浩(耿亮)在大一新生的互相评价中,曾经给自己这样的评价:“优点是,跟什么人都能成为‘朋友’,缺点是,跟‘什么人’都能成为朋友”,把重点放在朋友,和任何人两个词语上,就足以概括张子枫的处世态度。
所以耿亮总是不放心,让冷峰一个人处理事情和问题,虽然耿亮不善言辞,但是他很会观察一个人,并且判断该不该深入交往,而冷峰就不一样,他虽然果敢,有决断,还是心理学的高材生,但是因为童年的阴影,导致他无法拒绝不怀好意的人的接近,所以,耿亮把那个李媛媛留在了自己身边,而没有让冷峰带走她。
沉默,长久的沉默,沉默的整个草原,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冷峰快看!”马萧开口了,指着远处的一个点。
冷峰望过去,没有发现什么,但是跟着马萧的马过去后,就看到一个看似是草地,实际上是淤泥的沼泽,一个就剩下一个头和一只手在外面的红军挣扎着。
冷峰下马,尽可能趴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抓住!”,可是距离不够,烂泥让马萧没有支撑,手肘都陷在了泥潭里。
马萧也下马,两只手抓着冷峰的腰,冷峰就往前凑了凑,终于抓住了这个孩子的手,可是,没想到这淤泥往下陷入的力量非同寻常,不是想象中一拽就能上来的,饶是冷峰用了吃奶的力气,也阻止不了他一点点下陷,尽管任东也下来帮忙,但是于事无补。
眼看淤泥淹没到这个孩子的嘴,冷峰的手肘连同下巴都陷入了泥潭,马萧在后面脸都红了,最后终于说:“冷峰……放弃吧,再不放手,你也得搭进去!这泥潭的力量你见识过了,你要是再陷进去,我们俩都拽不动你!”
冷峰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仿佛看到的是多年前被自己遗忘的弟弟:“抓住!抓住……抓住!”
马萧看冷峰根本听不进去,就大喊:“任东,把你长官拉出来!快!”
有了马萧的命令,任东抓住冷峰的两条腿,马萧抓住冷峰的武装带,俩人一起往外拖大半个身子都平铺在泥潭并且有三分之一已经陷入的冷峰。
眼看着黑乎乎的泥潭淹没了这个孩子的嘴,绝望中的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红军,突然对着冷峰笑了一下,吐着嘴里的黑泥:“谢谢”
仅仅几秒钟,就淹没了他的头,冷峰抓住的手,也被滑腻腻的黑泥代替,尽管冷峰用力搅动着黑泥,也摸不到一根手指。
“任东!一二三!用力”
“嘿!”
两个人再次一用力,终于把冷峰从泥潭里拖出来了,此刻的冷峰,眼睛死死盯着飘在泥潭上的那一顶八角帽,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
马萧轻轻拍拍冷峰:“找个水泡子,洗洗吧!”,这地方的水泡子很多,只是有些水泡子是吃人的泥潭,有些看似长草的草地,也是伪装的泥潭。
在马萧的指挥下,任东帮处于呆立状态的冷峰脱下了外衣,在一个干净的水泡里漂洗着,马萧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冷峰披上了,于是冷峰此刻的衣服特别怪异,深色草黄色的裤子,深蓝的上衣,恩,要多二有多二。
马萧:“任东,生火,给冷峰烤烤衣服,现在天寒地冻的,虽然现在还不冷,等太阳一下山,就能冻死人了,湿着衣服等于找死,心别掉进泥坑里!”
任东立刻找来了一些干草枝,树枝,生了一堆火,马萧给冷峰烤着衣服,潮湿的树枝被燃烧的时候冒起了黑烟,这无疑给追剿的白狗子引路,不到十几分钟,就传来了马蹄声。
“长官,是几个骑兵!”任东发现。
马萧白了他们一眼,说:“不用管他们”
果然,当他们靠近一看,生火的不是红军,而是自己人,顿时有些泄气。
“班长!咱们去哪?”一个骑兵问一个上等兵。
上等兵对着冷峰他们敬了个礼,然后说:“去河滩!那里没有草地,他们肯定又从河滩绕的!”
随后这些人打马离开,速度很快的离开了,为什么骑兵不担心掉进泥坑里?因为战马的力量大,而且底盘宽,就算一只蹄子掉泥坑里,另外的力量也可以把自己拽起来,当然大的泥坑除非是瞎子,不然也不会看不到。
烤火烤到了一半,冷峰突然站起来:“咱们也去河滩!”
马萧还没反应过来,冷峰一把拽过自己半干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翻身上马。
马萧和任东紧紧跟在他后面,往河滩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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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河滩的一刹那,冷峰远远就闻到了血腥气,迅速打马过去,却看到令他肝胆欲裂的一幕,不大的河滩上,遍布着皮开肉绽的尸体,血腥气让冷峰不由得作呕。
可是马萧走过去,说:“已经死了两天的”
两天了,血腥气还没有散去,目测死在这里的红军,至少上百个,步兵对战骑兵,本身就是没有优势的战斗,更何况,这些红军大都是年纪只有十几岁,大的也只有二十岁的孩子,没有战斗经验,对战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马步芳的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河滩上的风,并不湿润,这些尸体,大部分,都变成了略有风干的尸体,而无法风干的,是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狠!”任东看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大刀的,只带着一顶八角帽的孩子,他的后背被锋利的马刀撕开了一道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腰部的伤口。
马萧:“马步芳手下都是些什么人!明明是个孩子!真是!!!狗娘养的马步芳!”
“哈哈哈,娘们儿,哈哈哈”几个刺耳的声音传来,冷峰他们望去,几个步兵,居然在河边挖了一个大坑,把估计是一个女红军扔了进去。
“驾!”冷峰一个马鞭过去,就看到,这个坑,刚好可以把这个女红军放进去,而不停渗透进坑里的河水,一点一点的淹没这个女红军,女红军一直想爬上了,可是每当她的手扒到坑边,就被一个步兵用步枪枪托狠狠砸一下,然后再次掉进坑里。离着老远,就能看到这个女红军的手,已经血肉模糊。
“马萧!你不是快枪手么!让我看看,你的枪到底有多快!”冷峰的愤怒爆表了。
马萧看了冷峰一眼,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