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哥哥还没有起床上学,我就听到我家屋前有人呜呜地像哭又像叫。
我害怕得立马下床来,也顾不得穿上鞋子,光着脚往哥哥的床上跑,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胳膊。
“不用怕,妹妹,是大伯母,她又来装疯卖傻了,不用理她。”
哥哥将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我,我感到他的心脏嘟嘟地跳动着。
妈妈的房门打开了,哥哥跟着咻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我也追着他们出来了。
“红英,你倒是给我说说,分家的时候是怎么说定的。老两个归我们管,房子归我们,用不着你们插手。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嘛,现在怎么又丧良心,不答应了,要害我家。”
大伯母声嘶力竭地说着完全不着调的话,她的声音是从我家院子里传过来的,黑乎乎的,我压根就看不见她。
妈妈让我们进屋去,自己也没有理会大伯母,进厨房去烧火,点燃了煤油灯,甚而,都不想那亮光照一照,在院子里胡闹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阿林,洗脸,整理书包,我给你装饭,一定要去热了才能吃。”
妈妈看我和哥哥依旧站在原地待着,对哥哥说道。
“上哪门子学啊,我儿子吃了你们那些害人的东西,上吐下泻,哭了一晚上,闹腾了一晚上。就是你和那老婆子合伙害我们家来的。你当寡妇,你姑娘儿子没爹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想,他爹不在了的时候,我出了多少力气,到头来还这么来整我们,真不是个东西。”
大伯母不屈不挠地叫嚷着,我发现哥哥拉着我的手放开了,他进屋去拿了手电筒,又跑进厨房去拿了已经被点燃的木柴。
妈妈一把拽住了哥哥,不让他上前去。
哥哥气哼哼地用手电筒直直地照着声音过来的地方。
我看到她那样子,一下子想到了村子里老人去世时,女人回家来哭丧的场景,头发凌乱,悲痛欲绝,她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盆子,身子一起一伏的,但我看得出,她的头可一下也没有接触到地面。
我看着那样子害怕极了,直往妈妈的身后躲。
“大嫂,你要做什么就痛痛快快的说,不要在这装疯弄傻的,吓着孩子了。”
妈妈见我害怕的样子,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我,站在台阶上对大伯母说道。
大伯母噌的就从地上跳起来了,径直朝着我们娘三个过来,妈妈本能地将我和哥哥往身后藏,她自己正面迎接了大伯母泼过来的一盆子汤汤水水的东西。
我闻到了香味,是那头野猪的肉香味。
“你干什么,敢打我妈妈,我今天打死你。”
哥哥愤怒地喊道,奋力地在挣脱妈妈紧紧拉住他的手。
“阿林,随她闹,这是大人的事情。”
妈妈说着就要拉着我们进屋。
“你看嘛,到时候不要说是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你这儿子比他老子厉害多了。动不动就抬着棍子火把地往我身上招呼。一点家教都没有,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野种呢。”
大伯母的话越说越难听,当她说到野种的时候,我感到妈妈的身子抖动了几下。
哥哥从妈妈身边窜了出去,提着已经熄灭的火把朝着她去了。
“阿林,不要,停下。”
妈妈在哥哥身后着急地喊道,我看到大伯母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又将脖子往前伸了过来,嘴里大喊大叫,说有本事抹她脖子啊。
妈妈将我往屋子里推,我说不怕,要保护妈妈。
“你听好了,敢超过这条线,我就敢抹你的脖子。你知道的,这些天我跟着师傅打猎呢,枪法很准,刀子也用得顺畅。线就在这里,我现在就去拿我爹的枪和刀子,你上来一步试试。”
哥哥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
大伯母往后退了一步,嘴里还是不干不净。说我们一家吃野味,自己遭报应不说,还要连着她家一起害。这下子得罪林子里的神灵了,说我们家做了蛊,自家的人厚脸皮没事,倒是给她儿子搞得神志不清了。
她又坐到了地上嚎叫着,哭她的儿子,哭她软弱的丈夫,骂公公婆婆偏心,不帮助自己。
妈妈拉着我进了灶房,倒了一盆子水,洗干净了脖子上的油污,去换了衣服。
“妈,为何不让我揍她一顿,那种人就是天天没事找事,不吵架就嘴痒痒的。村子里的人,谁喜欢她,她和谁都吵,得尝到点厉害。你看,她都打你了,还不让我动手,我才不怕她呢。那种人不就是你越是忍让,她就越欺负你吗。”
哥哥说的脸红脖子粗,看着妈妈的样子很是心疼。
“我知道,阿林。我也想跳出去给她几棍子,但是她是你堂哥们的妈,你二哥还得她照顾。你大伯还要和她过日子,家里头也不能少一个女人。她除了这德性,干活厉害,家里头的活计也不差。她来这闹,也就只能到这程度。多了的也跳不起来。就只当她是一个疯子,时不时地要发病,谁叫我是她妯娌呢。我们不能改变什么的,除了让你爷爷奶奶为难。大人的事情难着呢,孩子。”
妈妈做在火塘前,拨弄着火苗,温柔地劝慰着哥哥。
我气呼呼地往外看了看,大伯母还在指着手骂个不停,哥哥用木柴画下的线条,她好好的遵守着,一个大拇指都没有跨过来。
天蒙蒙亮了,早起干活的人随便往我家院子里瞟了一眼就走开了,大伯母的脾性大家都懂,都躲着走,不想给自己招来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去喊巧丽上学吧,时候不早了。”
妈妈起身帮哥哥将饭盒装好。
“我不去。”
哥哥把头一扭,恨恨地说道。
“喂,你给我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哥哥去上学。”
我真是恨死她了,站在门前对着她大声说道。她充耳不闻,继续说着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大堂哥和大伯来了,堂哥骂了她几句,大伯远远地站着,说不上话,她看见有人路过声音更大一些,口口声声骂着我们家野人,害人精,各种不着调的话。
巧丽看了一会,自己一个人上学去了。大伯和堂哥拉不动她,也回家去了。
她还在我家院子里聒噪,说野猪肉污染了她家的锅子和空气,那膻味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了,家里的锅都只能砸了。
我们该干嘛就干嘛,谁也没有理会她。
“妈,要不我们拿修房子的钱,修围墙吧,隔着门,声音总能小一些。”
哥对妈说道,妈想了想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