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冬月,雨水也没见下来,麦子靠大坝里的水支撑着,妈和哥哥的肩膀都磨破了,一轮麦子水浇完了,先浇的已经开始渴了,淹头耷脑的,看着叫人心酸。
村子里制定了完善的放水制度,到谁家都谁家,若是谁扯皮无理取闹了,就惩罚他家少放一次。
自此后,我就很少听见吵架的声音了。
我在家看弟弟,妈妈早上回来两次,白天回来三次,随后哥哥就放学回来了。弟弟像是生下来就很懂事,除了给爹烧七的那一晚哭得惊天动地,后来就很乖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开心了还会朝着我们笑一笑。
一开始妈妈不放心让孩子带孩子,可是地里头的麦子一天比一天蔫下去,她只能狠狠心,让我看着,有情况就跑去地里头找她。
我只跑去找过她一次,那天弟弟握着小拳头,涨红了脸,就是哭不出来。妈妈急忙丢下了水桶扁担,跟着我往家跑,发现弟弟已经睡熟了。打开他的尿布一看,拉臭臭了。
“小家伙拉粑粑呢,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子,脸红红的,闭上眼睛。”
妈边处理着边说,我嫌弃地躲到一边,犟着嘴说自己小时候才不是这样子呢。后来我就有经验了,除了看着弟弟,还能照管好家里头的小鸡仔子,折损了两只,其他的都朝着半大鸡长大了。
妈妈说好好喂喂,正月十五的时候就能吃一只了。我一听要吃了小鸡,不答应了,妈连忙答应了,说那就不吃了。
除了抢着浇水,各家院子里的猪叫声也开始此起彼伏。已经到了杀年猪的时节了。我家的猪圈还是空空的,往年这时节是我最盼望的时候,可以吃好几天各种美食,猪油渣、脑花还有粉肠。今年,圈里没有小猪也没有的大猪。
我家从给爹办了烧七之后,就开始一两天吃一顿肉,柜子底部的腊肉越来越少,油罐里猪油也快见底,炸的菜籽油给爹办丧事的时候早就用完了。
我和哥哥时常做饭,这种窘况我们很是了解,小心翼翼地省着吃,煮青菜只舍得筷子头上沾一点油放进去,基本不炒菜,吃到嘴里就没什么味道。
“丫丫,多放一些油,没事的,吃完了到市集上买了猪板油,妈练来吃就是了。不要省,哥哥和你正在长身体呢,光是吃些白水青菜怎么行呢,没关系,还有妈妈呢,家里有钱。”
妈妈放下水桶,看着我又只煮了一个青菜,菜汤里的油花基本看不到,妈妈柔声说道。
“这好吃,弄一个火烧辣椒蘸水可好吃了,我一下子吃得下两大碗饭呢。”
我欢快地说道,其实我也想吃肉,只是不想让妈妈犯难,哥哥说的,今年没有年猪可以杀,明年的肉没有着落,我们得省着吃。钱是爹留下来盖房子用的,还有办丧事的时候花了一些,并没有多少了,我们得继续攒钱盖房子。
我深以为然,一开始还是馋嘴,闻到邻居家的肉香味就开始咽口水。后来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妈做饭的时候,我们的伙食就会好很多,鸡蛋炒韭菜炒番茄,是她常做的,一吃起来我就忘记了哥哥的话,只感受得到这美妙的滋味。
一个周末,妈妈嘱咐我和哥哥在家看好弟弟,她要回外婆家去,想要舅舅给问问能不能在村子里买到大猪,到时候给我们杀年猪。想到一堆吃的,我就很高兴,可是哥哥却低下了头,但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不想妈妈花钱。
最终的结果是哥哥赢了,舅舅的村子里也像我们这里一样,各家各户都只养一头自己吃的,因为粮食不是很多,除了养牲畜的,别的就拿去换大米吃了。两口袋的玉米只换得到一口袋或大半口袋大米。
米在我们这里很是珍贵,尤其是这缺少雨水的年份,各家的日子都过得十分小心,生怕庄稼不得劲,来个青黄不接。今年这天气,是有这样的势头。
妈妈苦着脸说,到街上去买现成的猪肉回家来做腊肉太贵了,我们三口人也吃不掉一头大猪,半头就够吃。
哥哥知道家里的烦恼,到林子里捡鸡蛋就更加的积极了,我们都认为鸡蛋和肉是一样的,味道和肉一样好吃,也顶饱。
每天放学回家来,哥手里时常会有一两颗鸡蛋,也有空手回来的时候。
“林子里连鸡屎都见不到一泡,真是气死人了。”
遇到空手而归的时候,张巧丽就恨恨地跟我们描述着林子里找鸡蛋的情景。
“巧丽,你劝劝阿林,让他不要再去林子里了。我那天在地里浇水,看到山坡坡上有黄鼠狼呢,有了小动物,难免大的东西就出来了。今年天干,林子里呆不住的东西会跑出来霍霍庄稼呢。要是不小心给咬着了,不是得不偿失嘛。”
妈妈低声跟巧丽姐说道。
“是啊,小婶儿,真的害怕,我们昨天遇见那个总是穿着兽皮的猎人了。他见到我们就喊我们小鬼,让我们赶紧躲开,说他在追捕一只野猪。他还端着猎枪,我们还想在一旁观看,他就做出凶狠的表情吓唬我们。”
张巧丽激动地讲述着见到那位奇怪猎人的事儿,边学着他的样子,哥哥在一旁不住地给她使眼色,她也不搭理。
妈妈的脸色越听越凝重,她缓和过来的脸上红了起来,我知道她生气了。看着哥哥。
“好了,我明天不去了。”
哥哥丧气地放下书包,进了屋子去哄弟弟玩儿。
巧丽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了看哥哥消失的背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第二天,等到哥哥快要放学的时候,妈就抱了弟弟站在村边的大石板上,远远地看着哥哥回家的路,生怕他再次跑进林子里去。
连绵的麦苗地没有变绿多少,泛着一层白,还是矮矮的,爹坟前的刺梨树看样子是栽活了,虽然没有叶子,但枝条里头是鲜绿的。白色的小旗子小伞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融合在碎石头和泥土里,只有光杆子竹签还站在那里。
顺着哥哥放学的路,我看到了林子边上的小屋里冒出白色的烟雾。
“妈,小屋子里住着的人当真跟穿着野兽的衣服吗?”
我脑海里出现了穿着麻蛇皮、猪皮、羊皮和牛皮,爬在地上走路的人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了,也不晓得是害怕野兽还是害怕穿着野兽皮的人。